吃醋

一、老许家的醋

村东头有一对老夫妻,以卖醋和酱油为生,老头姓许,村里人叫他老许。老许每天把装酱油和醋的罐子搬上马车,赶着那匹马在村子里转悠,边转边喊:“灌酱油——灌醋来——”村里妇女们听到吆喝声就会习惯性地看一下自己家的醋瓶子,少了的,就出去灌一点回来。如果因为没听到或者不在家错过了买醋,等做饭时才发现家里没了醋,就会让孩子拿着瓶子去老许家灌。

老许家常年都飘着醋的芳香,每次我拿着醋瓶子去他家,一进屋就闻到酸酸的醋味。老许的老伴颠儿着一双小脚从屋里走出来,带我进屋。屋里有几个巨大的缸,比我要高出一头。我站在缸边,看着老许的老伴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金属漏斗插在我的瓶子上,用一个同样精致小巧的、带着竹棍把儿的金属小缸子,咕咚一声伸进大缸里,盛出满满一小缸子醋,小心地倒进漏斗里,满屋的醋味更加浓烈。我在酸酸的香味里看着她往瓶子里灌醋,觉得很好玩,一直想试试,但一直都没有勇气说。

不知道老许家的醋是如何酿的,总之全村人都知道老许家的醋和酱油味道最好,大家宁可远远绕到村东头去买,也不愿意在就近的小卖店里买醋吃。

二、自己家酿醋

自己家酿的一般都是米醋,分小米和玉米两种,也可以两者放在一起酿。制作方法如下:

找一个瓦盆,在盆里垫上麦秸,取适量玉米或者小米洗净,放在瓦盆的麦秸上,蒙上塑料布,等待玉米以及小米发霉。等看到它们长出黄绿色的毛之后,取出玉米或小米,用水淘洗干净,放入缸内。

在缸内倒入凉白开水,封好。

找一根干净的棍子每天早晚伸进缸里各搅拌一次,搅拌完继续密封好,天天如此,连续搅拌一到两个月,等到掀开缸盖,闻到扑鼻的酸味,才算是酿好了。

我妈说,在酿醋期间,最关键的是要保证不能有一点细菌进入缸内,每次棍子都要洗净,手和衣服都要保持干净,不然中途醋就会坏掉。怪不得小时候家里那个酿醋的大缸总是藏在一个不易被我们发现的角落,有时候就算我们发现后,好奇地想要去看看,还离得老远呢,就被我妈呵斥得不敢上前。我妈夸张地说:“你连那路过那缸的附近都不可以,看都不能看,一看就坏了!”

小时候常常看到我妈拿着一个瓶子去上房,用一个带着木头把儿的小缸子伸进醋缸盛醋,通过一个搪瓷的大漏斗灌进瓶子里。那醋和老许家的醋颜色不同。老许家的醋是黑色的,我家的醋是黄色的,上面还飘着一层米粒和玉米的残渣。

米醋很酸,酸中带着一股醇香,用它拌凉菜,不会改变菜本身的味道,还能让菜另外增添一股清爽的感觉。我们小时候没有饮料,就把用完的墨水瓶洗干净,倒一点米醋进去,放点白糖,盖上瓶盖摇匀。然后在瓶盖上钻个孔,插个细细的塑料管子进去。到学校以后,把墨水瓶放进抽屉里,上课时,用嘴衔着那根塑料管子,吸瓶子里的醋喝。醋酸酸甜甜,我们经常一瓶一瓶地喝,直喝得嘴巴发白,胃里抓得难受为止。

三、老陈醋

老陈醋是我后来到运城上学才吃到的,颜色比老许家的醋还要黑,同样的酸味里却有一种我们以前从未闻过的香味。刚开始知道这醋时,我们都特别爱吃。五毛钱一大茶缸,不管拌菜、炒菜,都要泼很多进去,搞得每样菜都黑乎乎的。但味道确实很香,让人开胃。有时候我们炒菜时,端着那茶缸,忍不住仰起脖子咕咚喝一口,才算过了瘾。

随着时间流逝,货架上出现越来越多的山西老陈醋,而我对老陈醋的喜欢,却已经渐渐淡去。那种浓香,总是霸道的掩盖了菜原本的味道,几乎让所有的菜吃起来都感觉差不多。这对于蔬菜本身,是有点不公平的。

于是我又开始喜欢米醋。尤其拌凉菜的时候,改变以往用香油的习惯,而是把普通的食用油加热,泼到菜上,然后倒一点米醋,淡淡的油香和醋味,瞬间就把蔬菜本身的香味激发出来,让人吃得停不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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