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会使生活明亮高尚——《卫风·伯兮》(3)

乐府诗也是无名诗人写的,他们像捶打大鼓般地一句比一句沉重有力,把自己的情感不遗余力地宣泄,比如那首《上邪》。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这首诗是一个毒誓接着一个毒誓——我跟你长相知,长命无绝衰——我们一直爱到死,但这个誓言远远不够,我们的爱情要比生命强大、要比天地长久——大山都毁掉了,江水都干涸了,冬天都电闪雷鸣了,夏天也开始暴雪……如此非常态了还不够!天地都合在一起的时候,天地都毁掉的时候,我们才可以分开!

只有少女有这种要死要活的情感吧,现今很多男子恐怕会畏惧这种强烈的情感。我常说,如果在年轻时没有经历过这样一场要死要活的恋爱,其实是挺遗憾的。年轻女孩真的不能过早地被物质荼毒,如果原本晶莹剔透的灵魂过早地被污染,便再也没有了与生之痛苦共舞的机会。

从生命气血规律而言,25岁前的女子气血足,秉性单纯,在恋爱中会生死与共,因为最初的爱情爱的都是“爱情”,这时的爱情只跟美好相关,而与金钱、贫困、出身全然无关,甚至有的女孩会把牺牲、献身、共患难等当作纯真爱情里的骄傲……也正是因为羞怯与勇气的杂糅、纯真与豪情的并存,使得人生的第一场恋爱如此珍贵。25岁以后就患得患失了,性情开始让人捉摸不透。35岁左右气血开始走下坡路,绽放的就绽放了,没绽放的可能就此枯萎了。45岁左右气血要建立新的平衡了。如果身心健康,55岁左右会有新的生命机遇,因为这时女人的情感相对稳定成熟了,人也就沉着起来。而男人与女人相比,55岁左右的男人会面临两个考验:身体新平衡的建立和事业的转折点,好的会更好,乱了阵脚的,会逐渐积累一些症状,到65岁左右身体会走下坡路,发病。由此可见,人一生之情感与身体气血息息相关,好多事情能否左右,除了教养品性,还要看气血。

总之,有一种强烈,跟青春有关;有一种敢死,跟青春有关。我们不能在青春时轻易地跌落尘埃,在能飞的时候,我们必须飞那么一会儿。如果没有飞翔的伤痕累累,我们年老时的回忆都暗淡无光。

《诗经》,是诗的青春。后来文人诗,很沧桑,很中年,那里面的女人很风尘、很衰疲,没有了少女的纯真和勇气。

比如温庭筠的《菩萨蛮》。

小山重叠金明灭,

鬓云欲度香腮雪。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如此细腻、如此绵密、依旧很美的女人,但美得病态。“懒起画蛾眉,弄妆梳妆迟。”这时的女性身体弱了,你看她,首先她不想起床,她阳气生发不起来,她的情感是被憋的。与《伯兮》里边的女主角相比,虽然那个女子又是头疼又是心疼的,其实内心欢实着呢,她起码没被憋。可是后来这些女性,她是不欢实的,慵懒、倦怠,很美的蛾眉,不知为谁而画。好像还是应该为己容吧,或者是为君容吧,但是整个的生活状态没有活力、没有朝气、没有爱的目标。“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李白《怨情》),很美但是不健康。

所以我感觉《诗经》最感人的,是它的健康,是我们现在生活里所缺乏的那种蓬勃清新的气息,这种朝气是如此美丽和可贵,它把我们带进了一种生机勃勃、充满希望的生活。我们应该再次回到《诗经》时代,先找回我们身体的健康,然后找回我们情绪的健康、精神的健康,最后再找回我们心灵的健康。这种种的健康,就是“无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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