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血琵琶(1)

冬季白日的阳光很温暖,我披头散发靠在荒弃的城外古庙颓塌的残垣上,身上裹着一件看不出本色的破衣。苏堂竹的伤药品质上乘,但我却失血太多,而肋下那处伤至今都未痊愈。我能跑到泉州城外没有躺倒委实不易,到了这里我再也无力往南。我在太阳底下微微伸展手脚,我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多的阳光。

分明是严寒的季节,日光却神奇地白,灼我的双眼,如千万把钢针针尖刺入迎光的半身,阵阵电流游走于四肢百脉。时光在飞快又缓慢地流逝,这一个午后仿佛带走了我十五年间遭遇的所有。

那同样是一个温暖的午后,时间却在春季。百花齐放姹紫嫣红,年幼的我扮作男童,偷跑出家族领地,于野地邂逅了改变我一生命运的人。他同样是个乞丐,同样遍体鳞伤。他平躺在青草野花之中,安静地仰望苍穹。他说,这是他一生中最美的春光,他说,他的一生就凝结在这一个午后。

日光熏我昏昏,时光忽而倒转,忽又急速回旋。冬季的光再暖和也混着一丝冰凉的气息,我慢慢地翻转身体,让阴冷的后背接上日光。

乞丐侧身,从怀中取出一本残破染血的秘籍,愉快地笑道,听说这处领地有位小公子三岁会吟五岁能诗八岁羞退教书先生,你把这书给他。我说,这小公子就是我。他肮脏的面容露出世上最神秘的笑容,在笑中他说,那我此生再无遗憾。

一阵疼从肋下直蹿心坎,我喘了口气。我现在能体会那乞丐的心境了,在濒死之前将自己不能看破的夙愿转嫁到他人身上,他宁把耗尽一生血泪的秘籍转送于素未谋面的幼童也不愿落入敌手。

一股热流从脚底升腾上腿弯,而后由下往上滚滚奔涌全身。我整个身子为之一振,清元后期的气劲平缓下来,柔和又有力地遍布身体。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重伤下,我竟突破了清元中期。三条气脉比起以前粗壮了不少,气劲奔走,无声地欢跃。

我笑,却比哭还难听。十五岁到达清元后期,应该超过当年的西日昌了吧!经过了一场场血战,遭受了一次次凌辱一次次的挫败后,我终于到达了区别高手和一流高手的分水岭。

浔阳,大杲与南越的边界重镇。红漆金钉的城门旁悬挂着我的画像,看着很美,栩栩如生,应出自宫廷画师之手。

我佝偻着身子,与寻常南下越冬的乞丐一般簌簌发抖。我走过我的画像,身旁同样进城的农人吞了吞口水,自言自语道:“哎哟俺的娘咧,这女娃生得……”农人不识字,更不知他口中的女娃就在眼前。

“去去,叫花子不许进城!”与南下沿路所遇的门神一样,我被长枪横拦。我哀求了几声,军士冷眼嘲笑,作势要打。我只得委委屈屈地退后,看来要等夜间行事了。边境重镇不比一般城镇,城墙上巡逻的官兵一双双眼盯着城下。

城内响起马蹄声声,尘嚣飞扬,一队官兵快马而来。领队的军士急停后,下马掏出一令,道:“刚接到陛下旨意,严守边城,凡入城者,无论男女老少,都需仔细核对身份,以防奸细逃离大杲。”

我走出官道不过百米,那军士又提高声音厉声道:“特别是沿路乞丐,每个都不要放过。”

我呼吸一窒,苏堂竹还是出卖了我。

“大人,前边刚好有个叫花子想入城,喏,就是那人!”

我竭力佯装无事脚步如常,而目光已开始眺望远方,往哪个方向逃呢?

“站住!”身后拍马追来数人,团团围绕住我,“掀开你的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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