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1)

奔狼之年、飘雪之月的最后一天,传说中的英雄阿提拉大单于的血脉、黄金家族的末裔扎格尔?阿衍从遥远的长城以南,用最隆重的古礼迎回了他的命运之女。对匈奴男儿来说,选择妻子就是给他的毡包选择女主人,是他们正式成人、自立门户的重要标志。从此之后他再也不是塔索(少主),终于要负起家族的重担,要重拾父祖的河山——四分五裂的草原,再一次迎来了中兴的契机。

这件大事发生得过于突兀、全无征兆,在此之前,根本没有传出一丝风声。在一个碧空如洗的清晨,匈奴人的圣山——大阴山上升起了五根笔直的灰白色烟柱,圣山下聚居的各部族使者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斥候奔走慌乱不堪之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

白烟是盟约达成的标志,而有资格让圣山的长老们点起五堆白烟的,只可能意味着那个草原上最尊贵的年轻人即将达成他一生中最初也是最重要的那个约定。约定是神圣的,与长生天的法则有同样的效力,而婚约将联合血脉,又是约定中最神圣的一种。白烟升起之后不过数个昼夜,在西起阿尔泰山、东至兴安岭、北自图尔盖河、南达长城脚下的广袤大地上,这个消息已然传得人尽皆知——十年前的那个小塔索终于要娶妻了!那是不是说……新的单于就要诞生了?

左右贤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一时之间,无数顶大帐下面激流暗涌。风起了,新的时代扑面而来!

“汉人贱妇!”嵌着宝石的黄金酒杯被骨节突出的大手捏得变了形,满怀野心的人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竟给我来这招!她以为她和那小崽子就能翻了天?”

“主人,暂且息怒。细细一想,这件事情太奇怪,金帐的塔索不娶四大部族的塔格丽,为什么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汉女?”

“不是都说那汉女生得好吗?谁知道是不是雪山上的妖精变的呢?”

“管她是人是妖,哪怕是只母羊呢,既然是升白烟娶回去的,那就是金帐的女主人了。小塔索是最后的黄金血,若他死去,若他没有子嗣,那么谁续娶那个女人,谁就能名正言顺地继承黄金家族的一切,婚姻一旦完成,新娘就会成为草原上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所以,与其娶有深厚背景的塔格丽,不如找个容易控制在手里的棋子,朵颜大阏氏应当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来了个……才来了个釜底抽薪的吧?”

“那奸诈的贱妇!”金杯的主人犹自愤愤然,“先是说瞧中了我的耶玉,又让且鞮侯的小丫头去金帐住了半个月……那蠢蛋还以为赢了我呢,连在马背上都把鼻子冲着天,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谁知道到头来我们全都被那贱妇骗惨了,全都被她捏在手心里当把戏耍,着实可恨!”

“主人,其实……其实这也是大阏氏的故伎了。十年前……她不就一直说要许嫁吗?害得四大部族的首领几乎为她翻了脸。可结果呢?还不是趁机讲出一堆歪理,说不能让草原失和,说不能害部族反目,结果竟然保全了金帐,自顾自守着那小塔索过日子去了——那女人满肚子都是城府啊……”

凹下去五个指印的黄金酒杯当的一声飞来,正砸在下首之人的眉骨间,又滚落在豹皮地毯上。高位者愤然而起,大怒道:“你是想说,我和十年前一样蠢,是不是?”

跪在下首的谋士满脸鲜血淋漓,却依然勉力大睁着双眼,高声争辩,“主人,属下忠心不二,绝没有别的意思。属下是想说,其实……其实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啊!大阏氏这一招虽然巧妙,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却也彻底得罪了四大部族——您想想看,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也是如此,就连敕勒川边的羊羔子都咽不下这口气的!他阿衍部的金帐和四顶白帐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只要咱们四族齐心,小塔索的五万老弱病残算得了什么?库里台上……他就一定能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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