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间(3)

——怀箴!他的胸口瞬间被欣喜填满。

“我不是连怀箴,”那影子轻轻回答,“我是……连长安。”

白莲诸子见“宗主”身陷敌手,还受了伤,心中的惊骇愤怒自然无需言表。可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早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们离得远,“连怀箴”脸上的细微异状自然瞧不清楚,此刻见“白莲宗主”怒吼出声,虽忌惮着扎格尔,终究还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令行禁止的积习占了上风。众人再不迟疑,纷纷向被叶洲扼住喉咙的连长安扑去。但见一片刀光剑影,扎格尔刚刚撂下的“碎尸万段”的狠话,眼看就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千钧一发之时,只听怦然巨响,叶洲已倒飞出去——方才他用肉掌去夺连长安手中的短刀,手上缠着的布条连带皮肉一齐割破,这一下紫血四溅,空气中的香气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白莲众人面面相觑。这架势,十足十像是内力相抗,弱势的一方被击退——但弱势的一方,又怎么可能是叶校尉?叶洲被震开数步,那“妖女”则委顿在地,仿佛已然死去。

当即有人匆忙上前,将叶洲扶起,触手但觉黏滑湿漉,再一看血色紫黑,忙惊叫着问:“叶校尉,你中毒了?那妖女会下毒!”

这一声“下毒”喊出来,刚想持刀上前补一记的白莲诸子们,暗自提防有诈,倒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长安!”唯有扎格尔痛呼失声。他一把拎起“连怀箴”的衣领,刀尖堪堪抵在她吹弹可破的芳颊上,嗓音低沉阴冷,几乎如同此刻笼罩在众人头顶的天空,“叫他们滚!我数一声,他们不退,我就在你脸上划一刀!不信你就试试看!”

满院子的人全都愣住了,他们木然地立在当地,颤抖的手提着兵刃,发红的眼睛死死地烙在他们的“宗主”身上——扎格尔连拉带拽,像拖着一口麻袋般拖着“连怀箴”,一步一步向倒在地上的连长安挪过去。

“白莲宗主”脖颈间架着兵刃,少了一边耳朵,颊上还有两道长长的、交错的刀口,满脸都是血。此刻她全然吓傻了,目光僵直,毫不挣扎,手脚软软垂落。

扎格尔终于挪到了连长安跟前,他真的很想放开手里的累赘,扑上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可他不能那样做——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凶兽,他明白,他们一旦没了凭借,立刻会被这些家伙千刀万剐。

“长安……”他垂头再唤一声,几近哽咽,简直心如刀割——那纤秀的身子就倒在他脚下,胸口竟不起伏,难道真的……断气了?

扎格尔转头望向自己的俘虏,猛然间目露凶光。他手上加劲,眼见“连怀箴”的人头便要落地。冷不防,身后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住手!”

空气中都是馨香,叶洲正从满地紫血中,踉跄着爬起身来。

“闭嘴!”扎格尔脸色如铁、紧咬钢牙,与平日里那个开朗爽直、满面笑容的青年判若两人。他的声音几乎像是某种嗜血怪兽的怒吼,“你们都要死,谁都活不成!”

“你先……住手……”叶洲挥开想搀扶自己的同袍,但觉胸肋间针刺般痛,连开口讲话都觉得艰难——在她体内竟有这么磅礴的内息,而且……反震之力比之前更为可怕。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这个曾有着“废物”之名的女子,也许比之前一代又一代生着明晰莲印的嫡系都要强,比所有人的想象加起来……还要更加难以想象。

他的目光投射过去,但见紫色的血溅了她满身,从脖颈到前襟,蜿蜒而下一道黯色的线……胸口看似全无起伏。可叶洲知道,那不过是因为她又进入了龟息状态,开始自我疗伤,呼吸与心跳都比常人减缓了许多倍而已。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发现?她是这世上从没有出现过的独一无二的白莲……

最后的白莲……

“……她没有大碍,”叶洲说,语气停顿片刻,又续道,“放开你手中的女子,带长安走,现在就走!”

“叶校尉,不可!”身后不知是哪位白莲之子,焦急地反驳,“宗主要他们的命!”

“此刻宗主在他手上,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叶洲厉声反问。

果不其然,再无声息。

“我不信你!”扎格尔冷冷道,将掌中金刀握得更紧,“我再不会信你!在山谷中你分明对我说,长安是你的主人,你会为她死——而你却听从别人的命令,你想杀了她!”

“快带她走!”叶洲实在不愿分辩,他也无法分辩,更不能分辩,他只有不住地催促,“拿衣裳包住手,千万别让她身上的紫血碰到你的伤口,等毒血干了,去为她找个大夫。然后……等过了明晚……”

叶洲忽然住了口,扎格尔也不再说话,只是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以……我的一切立誓!我以我辈信奉的白莲立誓!”叶洲的话斩钉截铁。他向两旁众人一挥手,命令道:“通通散开!让路!”

他的眼睛望着他,他的眼睛也在望着他,双方对峙良久。扎格尔一甩腕子收起金刀,将“连怀箴”推向一旁——早有白莲诸子抢上,接住他们的“宗主大人”。包围着扎格尔的道道目光狠极欲狂,几乎将他钉成箭靶,但誓言就是誓言,他们都只有暗自磨牙。

扎格尔扯下半片还算干净的衣摆,将两只手紧紧包扎起来,然后俯下身,抱起连长安。

“……等等!”叶洲忽然又开了口。

扎格尔猛地回头,眸光似电。

“等她醒了,跟她说……”

“说什么?”

“莲生叶生,花叶不离——对她说,为真正的白莲而死,这是……叶洲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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