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磐(4)

情势不明,扎格尔的手心隐隐钻出汗水,再不敢贸然放箭。如此风驰电掣之间,稍有不慎跌落下来,弄不好便是一条人命。他越看越觉得像,越看越觉得胆战心惊,忽然,前头的马不知踏到了什么,前膝一软,忽然踉跄,那生死不知的女人在马背上颠了一下,怀里露出半角莹白如雪的毛皮。

再无疑问,扎格尔关心则乱,不禁大叫一声:“常安——”

那自忖运气极好抓到了这等“好货”的廷尉眼看情势不妙,正在仓皇逃窜。他本以为身后跟着的是自己的同道,此时听见叫唤,这才反应过来,直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他各样武艺都平平,只一个骑术堪称出类拔萃,此刻为了保全性命,真的是连看家的本事都拿了出来,拼命鞭打胯下马匹,渐渐与身后的追兵拉开了距离。

扎格尔既然认出了连长安,哪里还肯放他走?不住地高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也是一阵快马加鞭。可仓促之间他竟忘了关键的一点,自己骑的这匹马并非他精心调养的,只不过是刚刚从别人那里抢来的,靠着他惊人的驭术方能指挥如意。也就是说,此马与他并不亲近,甚至对他怀有恶感,纯粹只是迫于他的手段,才肯让他乘骑,再加上驯马哨那“刺耳”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刺激,早就超出了马匹的承受能力。此刻他的一顿鞭子,终于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马非但不加力狂奔,反而猛然驻足,忽地立起来,口中喷出大量白色的飞沫。

扎格尔被这匹发狂的畜生重重地摔在地上——幸好他的反应足够快,趁势就地一滚,除了衣裳被挂破了几处,并没有什么大碍。只可惜驮着连长安的那匹马,早已绝尘而去,再也踪影难寻。

扎格尔恼恨地拼命以拳擂地,指甲几乎掐进手心……却在此时,忽然自左近的树丛中,飞出一道雪亮刀光,划出半个弯月般的圆弧向他疾斩而来。

这已是他今天晚上第二次遇袭,只不过比起这一招的雷霆之威,连长安那全力一刺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了——莫说抗衡,就是闪避他也全然无能为力。在这惊天一击面前,似乎所有的反应都变得迟钝,所有的动作都变得凝涩,甚至连空气也变得湿漉漉黏糊糊的,仿佛透明的血……

扎格尔只觉颈后一凉,一线锐物已架上了他的脖子,刹那间杀气四溢激荡纵横,刺得他皮肤上的寒毛根根高耸。

“你刚才叫了什么?”脑后有人开口,话音比刀锋还要凛冽。

扎格尔会的着实不少,可从小到大唯独学不懂低头服软。他反将脖子硬挺起来,问:“你是谁?”

一股明白无误的大力压着刀锋向下,“老实回答!你不要命了?你刚才叫了……长安是吧?她人呢?你们抓到她了?”

扎格尔此时已听出,这刺客话里满满都是无法掩饰的关切,心口不禁一揪,顿生狐疑,再次追问道:“你到底是谁?”

身后那人冷哼一声,冷冷道:“明知故问,你们不是追了我三天四夜了吗?”

宣佑二年十一月二十四日,从平明到晌午,扎格尔和叶洲反反复复搜过了整座山谷的每一寸土地,最终仅仅找到一块成色极好、就是当贡品进上也绰绰有余的极品雪豹皮——只可惜,那豹皮的大半已被血染成殷红,在日光下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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