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坠(7)

“你今日倒来得迟。”端坐于杏黄色围屏之后的人声音低哑。

庆平侯悠闲地立在丹陛下,悠闲地回禀:“是,微臣在殿外偶遇了何将军,一时性起攀谈了两句,待赶来时方知三位尚书大人刚刚进去,只好轮候……请万岁恕罪。”

围屏后的宣佑帝微一沉吟,“……何隐吗?那人的手段、性情朕倒是极欣赏的,只可惜……只可惜是那老匹夫手中用出来的。没想到你们倒谈得来。”

“万岁,恕臣多嘴,英雄莫问出处……”

“那是当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儿气度胆量朕还是有的。朕已允他收编连氏余党,重组白莲军——这一次,将是只属于朕的百战雄兵!”

宣佑帝慕容澈似乎兴致昂扬,越说越激动,忽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惊天动地,咳得声嘶力竭。到最后,围屏两旁立着的数名内监哭着跪倒在地,不约而同地叩首道:“陛下龙体为要,万勿再烦劳国事,快请太医吧!”

“太医?”围屏内一只茶盏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就连慕容澈的嗓音也似摔碎了似的,“一群……废物!及不上商供奉半根手指,朕要他们何用?”

两旁的内监无言以对,依然是哭天抢地一味惨嚎,宣佑帝怒道:“哭什么哭?朕还没有死呢!”

内监们顿时噤声,个个面无人色,许久,慕容澈的咳声才逐渐平缓下来。

单身陛见的拓跋辰是高爵贵胄,又得宣佑帝特许,面君本可只拜不跪。此刻他却一甩前襟屈膝伏倒,行了个十足十的大礼。只听他朗声道:“万岁——臣向万岁请旨,暗访天下岐黄妙手。臣就不信海内四方,再也没有可以和商供奉媲美的医者……”

屏内人幽然一叹,竟轻笑道:“自然是有的。莫说别的,他们南晋华氏,便是国手世家,恐与供奉不遑多让,但……他们怎肯给朕诊治?”

辰侯爷又一顿首,似乎不假思索张口便道:“那……臣向万岁请旨,挥兵直下,旌旗南指,必将华氏医者携回玉京!”

宣佑帝慕容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啊你……原来你是想抢朕的生意啊,哈哈哈……”

“连氏方诛,国家正是百废待兴。辰,你说朕怎么能够歇得下来?”

笑声落地,围屏内的话语渐渐低沉下去——这句话像是在问最信任的臣子,更像是在问自己。

我付出了那么多,牺牲了那么多,才得出了这样的结果……趁着内忧已解,南晋大水,匈奴之主幼弱各部族离心离德,这样关键的时候,你让我如何能够歇息?你让我怎么才能心甘情愿地停下脚步?

而且我不能停啊……如果不向前走,一直向前走,我真的害怕呼啸赶来的“过去”会将自己彻底淹没……

“……那就去找吧。辰,你是朕的兄弟,朕只剩下你这么个兄弟了。如果是你的话,朕应当可以放心……你去找可以替朕诊疾的人,还有……顺便找一找……”

庆平侯毕恭毕敬地聆听皇帝陛下的御旨,可是等了很久,慕容澈都没有把那句话说下去。终于,辰侯爷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万岁?”

“没什么了,”屏内人飞快地回答,话语中满是某种艰涩难明的滋味,“一定是死了吧……纵使朕上穷碧落下黄泉,怕也只是两处茫茫皆不见……”

——怕是……今生梦里,不到关山。

倒影二美人如花隔云端

犹记得那日春光极盛,满眼云蒸霞蔚,绚烂到了极点。御苑的花树下,有人轻声唱着妙曼歌曲,“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