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1)

吉祥“卍”字金步摇失手落了地,连家四个陪侍丫头中最沉默寡言的冬梅连忙跪下去拣,幸好只摔歪了半翅,万幸。

神游许久的小叶这才猛地惊醒,慌忙跪倒求恕。连长安却温言安慰道:“累了快去歇着,熬了一天一宿了吧?脸都煞白煞白的。”

小叶跪在那里,连说不用,身子瑟瑟发抖,拼命摇头。

连长安暗自皱眉,这些丫头可都是从白莲军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见识手段个个不凡,小叶尤其稳重可靠,一直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不过这疑问只在心头一转,倏忽便消散了。她实在是忙,所谓“大婚”,可不光是嫁进来便成了,谒庙、祭神、受贺、宴请……只礼部呈上来的章程,就足够让人眼花缭乱。更何况,她已彻底沉浸在莫大的喜悦里,就像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怀中揣块糖饼,满腹心思都被占了去,再也顾不得路上的荆棘。

宫内的太监总管佝偻着背自殿外进来,他是依规矩亲自来拜见伺候的,扯着怪声怪气的嗓子禀道:“娘娘,快申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席,请您预备起驾吧。”

连长安微微颔首,顿一顿又问:“陛下呢?”

那内监恭敬答道:“陛下应该还在太极宫,那边离沉香殿倒近些。”

连长安沉吟道:“那正好,我也先去太极宫,等会合了陛下再一道过去好了。”

内监张口结舌,瞪大眼睛抬起头,忽然触及连长安的目光,才想起自己大不敬,连忙又深深伏低身子,口中支吾道:“这……娘娘,依旧例……旧例……”

长安“哦”了一声,不再多说。这皇宫的规矩多如牛毛,她只当自己是新嫁娘,又是特意招待父亲、妹妹的家宴,那么和夫婿一同出现不是更合适吗?原来还有旧例在前头,原来又是自己孟浪了。

她正想作罢,身后立着的小竹忽然一笑,“旧例?什么样的旧例?今儿个晚上的宴难道不是万岁特许的恩典?咱们大齐还有第二家?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成?”

总管大人是个近六十的人,哪里及得上她伶牙俐齿,颠三倒四嗫嚅了半晌,始终答不出个所以然。

小竹顺势冷笑道:“乾坤阴阳,自来君父主外廷,国母掌宫闱。娘娘是海内小君,位同至尊,连这点主意都拿不得吗?”

那内监见她越说越严重,终于明白是新皇后的身边人要拿自己开刀立威,直吓得忙忙改口,再不敢捋虎须。

小竹牛刀初试,不免得意,待那人魂飞魄散地退下,早撑不住咯咯笑开,对连长安道:“娘娘,您可不能忒好性子,这些奴才都是欺软怕硬的,您越让,他们越发蹬鼻子上脸了。该怎样,就怎样,像副统领那样说一不二,才能降得住他们!”

虽然早就换了主人,但小竹对她们的副统领连怀箴,依然十分佩服。

连长安虽然隐隐觉得入宫次日就着手弹压众人,稍显鲁莽,但道理毕竟是不差的。又见小竹那样快活,也不忍心扫她的兴。这丫头的敲打倒的确见成效,不过片刻工夫,一切都齐备,外间的宫女、内监全都听说总管大人适才碰了钉子,越发小心伺候,再不用她多费唇舌,凤舆便径直抬向太极宫去。

因是大喜,一溜明黄琉璃瓦下头全都悬着崭新的红纱宫灯,雕梁画栋间贴有沥粉描金的吉利字。恰这几日天公也作美,没让冷雨浇下来煞风景——连长安一路行来,但觉处处入眼,处处可心。自两仪宫到太极宫,原也是不短的一段路。既然皇后娘娘兴致这样好,便不觉得冗繁,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重重叠叠高耸的飞檐已然在望。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