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3)

连长安却笑不出。她的半边肩膀被宣佑帝死死钳住,疼得险些掉下眼泪。他纵然说醉,纵然说喜欢,可她却分明觉得,他浑身上下满是愤怒,仅有愤怒——她鼓足勇气凝望他的眼,他却忽然别过脸,不肯与她四目相对。

“怎么?你们还要留到几时?”他微微眯起眼,悠然问。

女官们顿时面色绯红,几个胆大的命妇更是捂着帕子笑弯了腰。

人群终于喧喧闹闹地退去,零落满地笑声。他终于松开手,血迅速涌上肩膀,一片酸胀,连长安不禁微微皱眉。他也皱眉,皱着眉看她,然后忽然伸出手,去解她胸前那一排珍珠纽结。

“等……等等!”连长安只觉得脑中轰然巨响,手忙脚乱地去捉他的手。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不该是这样!她还有许多话没跟他说,许多许多无法写在纸上告诉他的心思,她已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可为什么……为什么?

慕容澈根本不理会她的抗拒,手上加劲,大粒的珍珠从衣襟上崩落,弹跳着落到地上,滴溜溜滚入黑暗中。他将她半边袖子整个扯下,露出一段雪白香肩,细腻肌肤上大片清晰的指痕,触目惊心。

他用手轻轻地抚着那片青肿,哑声问:“弄疼你了?”连长安浑身战栗,泪水在眼眶中盈盈欲滴。宣佑帝叹息一声,深吻下去,一寸寸吻着她的肌肤,啮噬她的锁骨,滚烫的舌尖在她的肩颈点燃一条炽烈的火线。

“哭什么?”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低低问,“不喜欢朕吗?”

连长安死命摇头,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怔了半晌,忽然伸手将她整个揽在怀里,抱紧,低声笑谑,“朕还以为连家的女人,是不会哭的。”

连长安再也无法忍耐,猛地挣脱他的怀抱,胡乱将领口扯起,狠狠地瞪着他。

慕容澈像是被吓了一跳,满脸茫然,再一次皱起了眉。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冲动,连长安忽然无法按捺自己,对着心爱的男人,眼中噙满泪水,一字一顿、斩钉截铁道:“我不是连家的女人,我……我没有白莲印。我……我……”

她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归根到底,她能说些什么呢?她根本就不该对他讲这些的,但……但她是多么多么希望,他娶她,不是因为她是连铉的女儿,而是因为她是连长安,是那个与他一样忍耐,一样坚持到此时此刻的连长安!

难道那些一夜一夜写在纸上掏心挖肺的话,他全都忘记了吗?

一瞬间,宣佑帝似乎动了怒。连长安只觉得欢喜雀跃的心一路跌进谷底,就那么硬邦邦地冻硬了,再也不会活过来。她茫然目送他跳下床,气冲冲地转到龙凤喜帐后头去了。接着便是一阵屏风翻倒、花架落地的巨大噪声,直将殿外值夜的宫女、内监们全都引了进来。

两个宫装嬷嬷匍匐于地,连滚带爬地从帐后出来,其中一个还不住地叫道:“万岁息怒!听帐的老规矩如此,老奴不是有意冒犯的啊!”

宣佑帝怒极,一脚将她踹了个跟头,口中骂道:“滚出去!全都滚出去!否则朕亲自提剑砍了你们!”

连长安望着眼前这一幕,瘫坐在凤床上,彻底呆若木鸡。

混乱之中,宣佑帝慕容澈忽然回过头来,向她凄然一笑。他依旧是半年前相见时玉树临风英姿轩昂的样貌。但……从之前到之后,连长安从未见过如此肝肠寸断的笑容。

“怎么样,你嫁进了这样的皇宫,嫁给了这样的朕,还觉得欢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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