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2)

“知不知道他们在唱什么?”马蹄声中,宣佑帝慕容澈忽然问连长安。不知是否因为分心驭马的缘故,方才的笑意、豪情、挥洒自如全都荡然无存了。

连长安心中莫名一凛,迟疑着摇了摇头。

宣佑帝又笑起来,这笑容却与之前的大不相同,好似蒙着厚重的纱,背后满是隐隐绰绰的灰色的影子。

“那歌里是在唱,谁得了你们莲花血的助力,便能定国兴邦、夺取天下。相反,谁若是离了莲花血,无论你是怎样的英雄豪杰,都只有身败名裂,现在懂了吧?”

“娘娘,奴婢说句逾越的话,您今日……今日实在不该选择骑马入宫门的。”好不容易无数折腾到了头,添妆压福的国公夫人、郡君夫人们全都退下了,而宣佑帝还没有来。连长安已换好了装束和发饰,依然顶着盖巾在喜床上枯坐。一旁伺候的小叶忽然开了口。

她平日话很少,但此时不知为什么,不待连长安反应已急急说下去:“不知您明白不明白,那紫极门是皇宫正门,历来只有皇帝即位、皇后入内以及御驾亲征得胜还朝时才会开启,您不乘凤辇进入,便是不合祖宗规矩。若……若说个不好听的,假使有一天陛下要废您,只为一个不是从紫极门抬进来的就足够了!”

连长安愣住,她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

小叶见她面色煞白,也后悔自己说重了,连忙补救道:“奴婢也不笃定,您也……您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陛下对连家那样恭敬,对您又那样爱重,奴婢或许只是……只是胡思乱想罢了。何况……”她的声音忽而压低,“何况要打仗了,陛下他讨好连家还来不及呢!”

连长安却没认真听她劝,兀自皱眉苦思,只觉得胸里有什么怪物蠢蠢欲动。忽然,心口似被一根尖刺猛扎了一下,她脱口道:“乘不乘凤辇都只是小事吧?陛下他是不想……不想给怀箴带白莲军进宫门的理由,对吗?”

小叶的眼中满是赞许,缓缓颔首,“娘娘敏锐。”

连长安不由得讪笑一声。敏锐?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丈夫;一边是权臣,一边是天子。恐怕她无论多么敏锐,最终总是要做个选择的,幸好这选择并不难。

登辇之前,连铉那句意味深长的嘱咐犹在耳边,“不要忘了,你姓连。”

可是父亲,忘记的人是你。我并不姓连,我只是个没有白莲印的身世不明的野种。除了……他,我早就一无所有,从来都一无所有。

上天对我所有的恩赐,只是让我遇见了陛下,让他的眼睛落在我身上。

足够,已然足够。

月色醺然,在宗室子弟的簇拥之下,宣佑帝终于换了喜服,逶迤来到两仪宫。一路抄手游廊九转千回,两侧悬挂的朱红宫灯映出如血的光。张张喜笑颜开的脸上,忽亮忽暗斑驳的影子飞掠而过,路的尽头是洞房花烛,无限旖旎风光。

万岁驾临,宫门殿外久候的女官们一拥而上,满口吉祥话。宣佑帝却无心理会她们,径直入内,径直来到龙凤喜床前,一伸手,揭去了连长安头上的喜帕。一众命妇、女侍哎呀呀地叫:“我的万岁爷,这可不合规矩。”慕容澈自顾自俯下身,在长安满是红晕的脸上吻下一记,口中道:“皇后这样好看,朕等不及。”

满宫都是哧哧笑声,不知是谁放肆,直说:“陛下吃醉了。”宣佑帝一挑眉,“怎么?一生一次的大日子,娶到这样的美娇娘,醉又何妨?”

众人见他不恼,越发没了规矩礼法,顿时哄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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