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母亲(1)

城市:南通

讲故事的人:小吹

我妈妈这辈子就是一部苦情大戏,在我长大之后,回望她的前半生,有一种恍如噩梦的感觉。

妈妈年轻的时候特别要强,处处争第一,典型的模范生,是邻居们责备自家小孩的时候拿来对比的那种“别人家孩子”。

妈妈高中毕业那年,有天晚上跟同学去看电影,当年看一场电影可不像现在,那时候要走好几十里路,才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那天看完电影回来的时候,因为路远,她搭了镇长儿子的自行车。第二天消息就到处传开了,说她跟镇长的儿子在谈恋爱。

谣言越传越烈,本来没影的事被添油加醋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说得很难听,说妈妈趋炎附势巴结镇长,勾引镇长家儿子,小小年纪耍手段,说不定连考上大学都是走的后门,妈妈一气之下,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连大学都没有去读。

现在想想很可笑吧,用自己的前途跟别人赌气,多傻啊!

妈妈没有去上大学,立刻有人来说媒,最后外婆选定了离娘家有点远的爸爸。爸爸是城市户口,又向外婆保证,妈妈嫁过去马上可以转为城市户口,工作也没问题。在那个时候,有个城市户口是件不得了的事,是吃国家粮的,我们那儿管有城市户口的人叫“国家人”,有了这样的诱惑,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从此,我妈妈开始了她的悲剧人生。

妈妈嫁过去之后才发现,什么所谓的转城镇户口、工作等等承诺都是骗人的,爸爸根本什么都没有帮她解决。但一向要强的妈妈还是忍了,她不能回娘家,也不能离婚,因为这两样都是恨丢脸的事,妈妈不能被人嘲笑,也不能让外婆家丢脸。于是,妈妈带着自己多年的积攒下来的五千块钱开始了自己的婚姻生活。

当年的五千块,可以说是一笔巨款,她也是靠着这笔钱养活了全家很长一段时间。

妈妈的婚姻生活比想象中更艰难,没有城市户口也就算了,没有办法解决工作问题也可以忍,但是爸爸的亲戚们仗着自己都是城里人,整天欺负来自农村的妈妈,对她不是骂就是打。

爸爸更不争气,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直到妈妈生我的时候,爸爸还在别的女人床上,家里人到处找他才找到。爸爸跑到医院,妈妈难产情况很危急,医生问爸爸保大还是保小,我爸平时神气活现的,一到关键时刻就腿软,最后是妈妈拽着医生的手求着一定要保小,这才留下了我,幸好后来,妈妈也被救活了。

妈妈本以为有了我之后,日子会好过一点,毕竟有了个儿子。可是她错了,妈妈在家被欺负的频率完全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疯狂了。那些亲戚对妈妈比奴隶还要狠,稍有不顺张口就骂,打她更是家常便饭。我清楚地记得有一次,几个亲戚把妈妈打倒在地,沿着门口的石子路拖行,那时候没有柏油马路,路上都铺着鸽子蛋大的石子,有棱有角,妈妈裤子磨破了,两条腿都磨出了血,血肉模糊,凄惨无比。

那年我才六岁,看着妈妈被拖着在地上,独自一个人哭着跑到大街上找人报警。

而这样的暴力事件,妈妈这一生,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她没有被打死,可以算是一个奇迹。

而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爸爸也没有给她任何保护,他从不关心我和妈妈,只顾着在外面勾搭女人,甚至还把她们带回家来,当着妈妈的面跟她们打情骂俏,丝毫不避讳,完全忘记自己是个丈夫,更是个父亲。

妈妈很懦弱,正是这样的懦弱,助长了坏人的气焰,让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水深火热。妈妈从不跟娘家人说自己被欺负的事,也不许我说,每次回家都说过得很好,让家人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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