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不要伤心……人……早晚要走这一条路……!你切不要为了我而伤心,那我死了才瞑目……我……我恳求你一件事……”母亲说到这里,略顿了顿,用手向床边指了一下,“唉!淑华这孩子……是我不好,从小把她娇养惯了……都怪我……颂刚……!有许多地方,我恳求你看在我的面上,对她……对她马虎一点吧。这孩子身体也不壮,你……你只能看破一点,免得你气气恼恼的……你答应我,不然,我死了也……不安……唉……!你……你们不要哭呀……!我看不见你们……听到你们的哭声……我……我心里更痛苦……我多么希望……希望能让我再……再看你们一眼……唉……!已经……已经不可能了……!”母亲的声音在发抖,而且音调越来越低。她叫我们不要哭,然而……我又怎能忍得了心头的悲痛,开始由哽咽变为哭泣了。
父亲把脸埋在母亲的掌心里,也在低声地抽噎……阿姨也在哽咽……
房间里也不再像白天那样静穆。除了父亲和我坐在床沿陪着母亲之外,车夫也在房门站着,老朱妈掀起衣襟也在不停地擦泪,气氛是那样凄凉、哀伤……
外面的秋风又刮起来了!母亲的生命也一刻一刻、一分一分地走向死亡……!
这一整夜,母亲又气喘了好几次,每一次都用参汤来压住了。然而,参汤只能遏止暂时的气喘,却不能把母亲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母亲已经不能说话了。我和父亲一整夜守着她,不敢离开她五分钟以上的时间。
第二天,母亲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了!我叫她,她不应;给她喝参汤,她不会吞咽。唉!我怎么说呢?我睁大着眼睛盯着她,眼泪从眼角流到面颊上,我也不想把它抹掉,任它不断地流……
要是母亲的呼吸一停止,那么我失掉了一个生母以后,连这个母亲也要失去了!我将成为一个没有母亲的苦孩子了!往后有了疑难得不到母亲的指点;遇到忧虑,再也得不到母亲的安慰;逢到了病痛,再也得不到母亲的看护;即使心里有一点郁闷,再也不能倒在母亲的怀里撒娇了……!一想到这些,望着只有一口气在呼吸着的母亲,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滚落下来……
到了下午四点钟,“当……当……”的钟声还未停止,母亲终于带着一双失明的眼睛,把我遗留在这黑暗的、多难的人间径自去了!
那年,母亲才五十五岁,真是一个大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