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器·警察局·雨(17)

张医师了然地点点头,说:“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来中心,我还第一次见到有人跟他一起来。”

杨昭问道:“他一直都是自己来吗?”

“可不是。”张医师说,“根本就是胡闹,大概半年前他手术做完出院来中心,理疗做了一半就跑了,伤口一直没有妥善处理,断断续续,好好坏坏,每次都是化脓感染了才知道来拿药,唉……也不知道家属怎么想的,糟蹋人么不是。”

杨昭安静地听完张医师的话,她看着陈铭生,侧面看过去她刚好能看见他缺失的右腿。这个低着头熟睡的男人,逆着阳台的光,显得有些脆弱。

之后,张医师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天,大概就是在埋怨陈铭生的家人不重视他,埋怨陈铭生自己不知好歹瞎搞身体。杨昭做了一个忠实的好听众。

没有一会儿,输液袋已经打完了。张医师拔针的时候,陈铭生醒了。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睡着了。他拿没打针的手抹了一把脸,坐直身子。

杨昭看着他坐回轮椅上,她觉得他已经相当疲惫了。

他们告别张医师,离开康复中心。

在门口,陈铭生说自己打车离开。杨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你现在站着都费劲,还要自己走?”杨昭将车开了过来,她本来想扶一下陈铭生,但是最后还是只帮他开了门。

“我送你回家。”

到了这个时候,陈铭生也没有力气再说什么了。

“你家在哪?”

“七马路。”陈铭生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

七马路在市南,离凌空派出所的位置不远,杨昭知道大概的方向。

车开得很稳,车里一如既往的安静。

陈铭生在车上再次睡着了。

从康复中心开车到陈铭生的家,得花五十多分钟的时间,陈铭生睡得很沉,头歪着。杨昭尽可能地将车开得平稳,结果到了的时候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七马路在本市不算繁华路段,都是老楼区,基本都是六七层,也没有电梯。

杨昭将车停在路边,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将陈铭生叫醒。

车熄了火,杨昭将椅子往后倒了点,然后从大衣兜里掏出烟。烟盒在手里拿了一会儿,杨昭侧眼看了看睡着的陈铭生,最后又将烟盒放了回去。

陈铭生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睁开眼,满眼通红的血丝。陈铭生撑起身体,左右看了看,明显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外面街道上的路灯已经亮了,昏黄昏黄的。

陈铭生吸了一下鼻子,有些反应过来了,“杨小姐——”

杨昭知道他要说什么,打断道:“没什么,我看你睡得太沉了,就没叫醒你。”

陈铭生沉默了片刻,最后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你家在什么地方?”

“前面转个弯就到了,我自己走吧。”

杨昭也没说话,直接发动了车。陈铭生注意到杨昭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得很高,车椅也加热了。虽然他衣服还是有些潮,却也没那么冷了。

陈铭生看了杨昭一眼,杨昭正专心地开车。

车子拐出主干道,拐进了一个小胡同里,杨昭开车技术一般,在这种黑黢黢的路里,她不由得往前探身,仔细地看道。

陈铭生看她把车开成这样,说:“就在这里停吧。”

杨昭一个眼神都没赏给他,依旧专心致志地看路,“你家在哪?”

陈铭生伸手指了一栋楼,杨昭点点头,说:“好。”

陈铭生见她完全没有要停车的意思,深吸一口气,坐着安心地等。

这两步道被杨昭开了快十分钟才到头,车子停下的时候杨昭听到陈铭生明显地呼出一口气,就像一块大石落地了一样。

她努努嘴,侧过眼看着陈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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