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的故事(6)

冰看看你,低头对我耳语:“安东很有才气,又年轻,真的……”

一位电视明星花团锦簇地出现在门口,就像她在那出当红的晚间系列剧里扮演的角色,大声说笑着,“啪啪”地拍人肩膀。冰云一样荡过去招呼,带她进入画廊中央,人们的目光集中到明星身上。

我忽然渴望,有人大喝一声,当场把订金拍到桌上收藏你的画,但这样的场合,这样的人群,谁肯打破礼貌与规范?我有点气急败坏地问身旁那位金发妇人:“安东的画怎样?”妇人受惊似的闪烁着眼睛,说:“啊,很好!”然后打个哈哈,转身去和一位理查说话。

你牵着我的手向画廊后的花园走去,杰克请来助兴的爵士乐队吹奏着漫不经心的调子。你带我跳起慢舞,脸贴着脸。初夏的夜缓缓降临,空气香甜如梦。

假如,假如你不成功……我闭上眼睛,像驱赶蚊虫一样驱赶心中群涌而起的“假如”。

东方卷心菜

你嘴唇的余温久久停留在我的额前,一朵雏菊,悠然开放。我在周六早上的温馨里醒来,眼睛并不急着睁开,任百叶窗滤过的阳光,暖洋洋地萦绕眼帘,连同你留下的吻,以及夜晚的缠绵。

厨房里,碗碟叮当,油星在煎锅里跳溅,果汁机旋转嗡鸣的间歇中,你哼着一首歌,俄罗斯小调,拖长的半音。

“你是我的王后,尤其在星期六的早上……”歌声越来越近。我掀开被子,你端着早餐托盘,刻意毕恭毕敬地站在床头,嘴里不断重复那一句。

你从没唱完这首歌,我怀疑是你随心所欲的创造,像你拆散古典大师的画面重新组合,用传统的碎片折射网络时代的霓虹。

调子引我走回两百年前,被爱情击中的女人,也许是乡间农妇,嫁给了心爱的能工巧匠,粗茶淡饭,男耕女织。回顾一生,女人所有的,不过是男人的悉心呵护,在种种欠缺之中,也不乏幸福时光。

你低头把托盘摆在我的膝盖上,我吻了你刚洗的头发,温热,有淡淡的马鞭草味道。

烤吐司、煎蛋包飘着白色热气,鲜榨橙汁里加了椭圆冰柱,玻璃杯旁斜一枝玫瑰,颜色每星期都不同。周而复始的加班劳累,公司里喋喋不休的人事纠纷,骤然间都像是为了周六这顿营养均衡、温情脉脉的早餐。女人一生中能尽情享用这样的早餐,那也足够了吧?

然而我们还有下午的农夫市场。淡淡的秋阳,镀金的萨克斯管,爵士乐陪伴一些飘忽的思绪漫步走来,分不清过去与未来。刚刚脱离枝叶与泥土的蔬果,新鲜明亮,像婴儿好奇圆满的眼。每周一次,农夫们从市郊把自然的色彩和滋味运输到西好莱坞,摆放成一片热闹的街市。

我穿一条全棉碎花太阳裙,因为洗过多次,棉布柔软贴身,适合倾身挑拣蔬果。约翰的西兰花又嫩又便宜,雷卡多的西红柿饱满多汁,再挑一扎胡萝卜,维生素ABC就凑齐了。喔,还有你喜欢的紫皮土豆,要去露丝玛丽那里买。你跟在我身后,接过档主递送出来的购物袋,满当当提在手中。你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衫,T恤背后印着“我爱”,没有宾语,提倡的是不带偏见的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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