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派对(48)

家瑾向前跑,被一个联邦调查局特工拽住。“我们会带她出来。”他说。混乱之中,她是哪一个她?子弹“嗖嗖”飞过,特工把家瑾按倒在地,身边“噼啪”乱溅的不知是弹片还是石子。家瑾耳朵紧贴在手腕上,时间沿着劳力士表的指针滴答流淌,漫长的分分秒秒,他不知身在何处。

战火消停后,救护车闪着红灯开进码头,又鸣着警笛疾驰而去,急救员抬着担架来来去去。“俄罗斯人两死两伤……”有人说。

“我太太在哪儿?那俄罗斯女孩怎样呢?”家瑾见人便问,没人知道。

家瑾终于被带到小弦身边的时候,一名急救员正替她包扎膝盖。“皮肉擦伤而已,没被子弹碰着。”急救员说。

家瑾伸手去抹小弦脸上的烟尘,小弦拉住他的手,冰凉潮湿的脸贴到他手背上。“她替我挡住了子弹。”小弦说。

被小弦拉着的手似乎与家瑾的身体主干失去了关联,独自悬在空中,从指尖开始,一点点被小弦的眼泪侵蚀、融化。生死,真实中的真实,像一块陨石狠狠砸下来,他努力要明白些什么,但石头依旧是石头。

他却完全没留意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伤情,以黏液的形态涌进喉头、鼻管,由酸变苦、由苦变咸、由淡至浓,以致他突然喘不过气来,猛烈地咳嗽。

尾声

二零零八年九月十三日傍晚北京

中秋节前一天,空气里还游荡着夏日的余温,街头张灯结彩,大小餐馆座无虚席。奥运会结束了,残奥会正如火如荼,人们继续坐在电视前为赛手加油叫好。中秋过后,“十一”黄金周又将接踵而至——举国欢庆的氛围要尽可能地延伸下去,天气、日期都那么顺合人意。

荔苑酒家的一间包房里,气氛却与外面不太一样。

家瑾终于请到老张吃饭,小弦一起来作陪。家瑾低头拨弄iPhone,把一个叫做电筒的应用软件打开又关上,手机屏幕忽而白忽而黑、闪来晃去。

小弦坐在旁边,眼神放得很远,仿佛飘到了九霄外,但她偶尔投向包房门口的瞥望却泄露了她在尘世间的种种牵挂。

家瑾估计老张快到了,抬头与小弦对视,算是最后的确认,小弦心照不宣,点点头——今天要跟老张讨论的话题,这一个月里他们已经再三掂量并作了决定。

老张带着节日的洋洋喜气推门进来、坐定、喝茶、寒暄。

家瑾支支吾吾:“样板芯片,还有设计资料……都物归原主了吧?”

“看你们俩,怎么都丧着个脸,跟料理后事似的。”老张反客为主,为家瑾小弦斟满酒杯,“来,咱们好好干一杯。”

老张这么乐呵呵的,是在开解他们吗?家瑾犹疑地端起酒杯。“奥尔加……”他刚开口。

小弦插话:“老张,我们商量好了,奥尔加的姐姐,伊莲娜,如果警方同意,让她跟我们住,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又……”小弦说不下去,家瑾搂住她的肩膀。

老张愣一愣,很快明白过来,笑着呷了一口酒:“你们的好意,我想,他们姐妹俩会很感激的。”

“姐妹俩?”家瑾和小弦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奥尔加还活着?”

老张不语,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家瑾。

奥尔加和伊莲娜手牵手从照片里对家瑾和小弦微笑,背景是海滩、椰树和阳光。右下角的日期显示照片是两天前拍的。伊莲娜看上去已经戒掉毒瘾,还原了丰润水灵的模样。两姐妹有相似的蓝眼睛,眼神却不一样,一个精明,一个纯良。

家瑾呆想片刻,忽然有了揶揄的兴致,跟老张投诉:“美国人安排的人质交换也太不专业了,半途就开枪,不怕射中了好人?”说完心疼地抚一下小弦的头发。

老张说中途停步大概是奥尔加自己添加的枝节:“她宁愿被乱枪打死也不想再落到她‘叔叔’手里吧?”

“不管怎样,她确实替我挡了一枪。”小弦站起来替老张倒酒。

“奥尔加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家瑾又问小弦,“有老张在场,这属于技术细节,你就以临床态度谈谈嘛。”

“她跟我说的话你何必要知道?”

老张在一边看着他们笑。他继而告诉他们,奥尔加约家瑾去见“投资人”的时候,伊莲娜躺在洛杉矶机场附近一家不起眼的汽车旅馆里,夹藏了样板芯片的奥运徽章别在伊莲娜的连衣裙上。奥尔加答应提供信息、交还芯片的条件,是要警方安置他们姐妹到一个远离“坏人”的地方。

“我不是坏人吧,可以知道现在他们在哪儿吗?”家瑾问。

老张摇头。

“‘坏人’都抓到了吗?”小弦拉开家瑾又问。

老张说联邦调查局那天在长滩港当场抓到了多米奇的头号首领——那个在手机上对家瑾发号施令的中年男高音;国际刑警最近又在伦敦捕获了多米奇。除了奥尔加提供的线索,多米奇的长期对手伊凡科夫也帮了忙。

“你们有功劳啊!”老张拍拍家瑾的肩膀,对夫妻俩举杯。

干完杯,小弦忽然想起似的,向家瑾摊开手掌:“那张照片还是我替你保管吧!”

家瑾乖乖把照片递过去的时候,发现照片背后有一行英文:I’ll always remember that splendid party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华丽的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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