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长安街走过国贸大楼,家瑾侧身给一队身穿天蓝祥云制服的奥运志愿者让路,都是红扑扑的脸,举重若轻的神气,是刚结束培训还是正要奔赴现场?抬头,移动彩虹般的福娃在半空的LED屏幕里淘气顽皮,唯恐不能招人眼目;群星荟萃的《北京欢迎你》频频从路旁的时装精品店飘来。他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与四周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北京八月的潮热,已经把满街喜事临门的氛围熬成了一锅将至沸点的浓汤,腾腾热气、滚滚肉香,只待锅盖揭开的一刹那了。
长安街上只有铺画了五环白旗的奥运专车道一览无余地空敞着,旁边的车道一概水泄不通。家瑾怀疑满街的车辆是否都真正符合单双号限行的规定。刚过去一辆黑色奥迪分明是单号车牌,不过“京A”打头,或许是政府或军警的专车,可以例外地在双号日行驶?茉莉十分熟悉北京车牌的等级标志,还说可以帮他弄一张单双号都能上街的车牌。他并不认为茉莉夸口。茉莉八面玲珑,每天像蜘蛛一样忙碌地编织关系网,代理地产也不过是她的社交渠道之一。
家瑾在“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巨幅标语下检阅着过往车辆的车牌,心境逐渐活络起来。他忽然侥幸地想,也许小弦在和他玩花样,也许后天奥运开幕,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就像年初上海的朋友为他开四十岁生日派对,她说山长水远谁去呢,结果派对开到一半,她却蒙着面纱扮成肚皮舞娘“叮叮当当”地蹦跶到他面前。小弦曾经是富有灵感与激情的女人,喜欢别出心裁地编排他们的生活。直至两个月前,家瑾还从没对他们的婚姻失望过。
午后
走到三里屯附近,已是午后。汗水湿透了家瑾的粉红保罗衫,头发也塌下来,趴在额前喘息。路旁酒吧的门像一个山洞口,幽幽的凉风伸出邀请的手。家瑾走进去,要一瓶青岛啤酒。一个白种女子在吧台的另一边吸烟,眼神幽幽的像酒吧门洞的风。
小弦反对他吃肉的理由是正确的,家瑾想,在时代精英、青年才俊等等冠冕堂皇的外表下,他也就是个六根不净的男人。不过这男儿本色跟吃肉也大概没多大关联,像此刻,他腹中空空如也,眼睛却丝毫不顾口腹的感受,自得其乐地去追逐那白种女子柔软凸凹的侧身曲线。
“后天奥运开幕式,你有兴趣跟我去吗?”家瑾问她。
她转身,撩开淡金色的长发,正对家瑾。女子五官精巧,皮肤透明,轮廓里有许多柔和的弧线,阳光从酒吧半闭的竹帘间斜射过来,落在她光滑的额上,令家瑾想到刨光过蜡的俄罗斯套娃中最精致的那只。
“真的吗?哇,酷!”女子掐掉手中香烟走过来。她的英语口音混浊,与她纯净的脸庞一点不搭调。家瑾有点倒胃口,但一时又不知如何收回自己心血来潮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