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大学毕业生低收入聚居群体,名称虽然一目了然,但文字过长,不便于记忆。因此,我们采用“蚁族”来命名该群体,不仅指代简单准确,而且抓住了这一群体的本质特征。

——摘自廉思《蚁族》

A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耿萝赶紧把屋子里的灯打开,她扫视了一下屋子里的“装备”——还好,热水打好了,泡面也买了许多,还有手电筒和下午刚从集贸市场买来的防身用的电警棍,东西似乎都齐了。不,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她急忙摸向脖颈,妈妈送的护身符还在。那是一个用桃木雕成的彩云状的如意,是两年前她来京前妈妈亲手雕的,为此妈妈还亲自跑了一趟附近的大佛寺求高僧给开过光。她曾经嘲笑母亲的迷信,本来自己是去北京大展身手的,要这些无用的东西作甚?但是,今天她好不容易才从行李箱底把它找出来戴上。她忽然感到,自己出来在大城市混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从未出过小县城的母亲看得长远。

看着窗外的夜幕缓缓落下,她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看着屋顶。这是一间仅仅十余平米的小房间,却被三张上下铺的床占据,这三张床上生活着五个人。除床之外,靠门的一角还有个高高的木柜,柜子上有五个格子,加上另一张床的上铺,这就是房间里仅有的,供五个来自四面八方、到这个巨大都市来追逐梦想的外乡人存放衣物的地方。

屋里的墙皮有点剥落,上面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某个韩国明星组合的海报。这些都是古小晨的杰作,她一直想唱歌,一直想出名,曾经数次花光自己的微薄积蓄,在北京和周边城市赶场去参加选秀节目。但现实是残酷的,她没有火起来,依然守在一个小网络公司里做她的网页编辑。

靠门的上铺无人居住,原来扔着一堆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如今由于其他人都回家过年了,所以只剩下最大最脏的那只留在那儿。那是霍茸的箱子,她是个身材瘦削,脸蛋却胖胖圆圆的女孩,在保险公司上班,平时酷爱穿衣打扮,几乎所有周末时间都跑去动物园、木樨园,淘上一堆便宜衣服、鞋子、化妆品,然后偷偷摸摸回宿舍藏起来。耿萝总觉得她像一只不停把松子、榛子倒腾进树洞准备过冬的胖松鼠。

耿萝住在窗户右边的上铺,下铺是宿舍的情圣卞艺菊。她是宿舍里唯一有男友的人,总喜欢晚上絮絮叨叨地谈和男友吵架的事情。耿萝觉得,如果她把每天唠叨的事情变成文字,写成琼瑶阿姨那种小说绝对合适。可惜她只是在中关村帮老乡卖电脑,男友在南城一家快递公司做会计,两个人只有周六才能见一面。耿萝真不明白,俩人为什么非要利用这点宝贵的时间吵架不可。

宿舍里最看不惯卞艺菊的就是曹亚茹。曹亚茹是寝室里最有钱的人,在一家叫做盛奕的演艺经纪公司打杂,偶尔在电视剧里客串当当路人甲之类。见过一干明星真容的她,眼光自然不低。每当卞艺菊又跟宿舍姐妹们哭诉自己男友的“劣迹”时,曹亚茹总是在一边不屑地把嘴角撇到眉梢上去。

也正是曹亚茹告诉耿萝,宿舍里曾经死过人的事情。

耿萝是苦苦等候才住进月牙河公寓的。相比租住楼房或者去唐家岭这种“城边村”来说,这里租金低,卫生和治安条件好,又在城区,买东西和交通都比较方便。唯一不便的是又得像学生时那样,几个人挤在一间蜗居里面,完全没有个人空间和隐私。但考虑到自己只是个留学咨询中心的接线员,每个月拿着一千五百块的工资,这点钱要在城区住,就算跟人合租楼房也紧巴巴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找这种所谓的“学生公寓”来住。但是由于北京外来人口甚多,城区内地段好又“物美价廉”的大型聚居公寓又太少,所以要想住进去,一是靠恒心——要经常关注公寓出租的信息;二是靠运气,因为公寓有空床位的机会往往转瞬即逝。

耿萝一直为自己能抓住机会住进月牙河公寓而庆幸,但时隔不久她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自己所住的一号楼二一二宿舍的对门二一一房间一直铁锁高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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