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起点 3

1984年,新闻报道中说以色列把近万名埃塞俄比亚的犹太人空运到以色列;后来报上说这些埃塞俄比亚的犹太人是经过精心策划、非常有组织地分批步行到苏丹边境,然后由以色列特工接应,登上飞机。我立即想到了这两位对我很友善的以色列医生。莫非他们二十多年前除了在贡德尔附近照顾病人,还负有其他任务?1991年,以色列再次出动大批运输机把数万名埃塞俄比亚犹太人秘密空运到以色列。

这些本来过着中世纪般生活的黑皮肤的乡下人,突然被带进了由欧洲犹太人建立的高度现代化的社会,初时受到相当的歧视。二十多年来他们在以色列学习、适应、奋斗的过程是一次大规模的活生生的社会学、心理学和人类学的实验,也是真正的 “游走于文明之间”。

“肃静”·“回避”

埃塞俄比亚位居高原,易守难攻;历史上曾是强国,所以一般人有较强的主体意识。在全非洲都沦为欧洲殖民地的19世纪,它是非洲唯一保持独立的国家。20世纪60年代初,非洲去殖民化取得显著成绩,非洲国家提倡非洲意识,决定建立“非洲统一组织”,永久会址很自然地就设在埃塞俄比亚的亚的斯亚贝巴。

因为那时我刚到过“小巴黎”贝鲁特,所以觉得亚的斯亚贝巴的市容很不够体面。但是许多埃塞俄比亚人所表现出来的自尊和自信却是十分明显,给我的印象很深刻。

我父母所在的贡德尔是埃塞俄比亚17-19世纪的首都,没有一丝现代城市的气息。市中心的王宫和碉堡已年久失修,破旧不堪。贡德尔的老百姓比亚的斯亚贝巴的市民在衣着上显得更为贫穷。许多人都穿着又脏又旧的已经变成灰色的白长袍。苍蝇经常在人的口、鼻和眼角停留,而脸被苍蝇占领的人们似乎也不太在意,隔上好一阵子,才挥动一下手中的小蝇刷。

最令我不习惯的是他们的封建传统。中国古时候官员乘车或坐轿上街,都是前呼后拥,有小吏要百姓“肃静”、“回避”。在1963年的埃塞俄比亚,但凡有皇族或高官乘汽车从尘土飞扬的马路上经过,路人都须要停止走动,并且弯腰看地面,不许抬眼,待车子过后才能再行动。有的人还背过身去,向着路边弯腰,不知是否想表示绝无偷看之意。我在台湾曾经偷看过鲁迅的作品。每见到这个光景,心中就想到鲁迅对于中国历史时代的评断:“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坐稳了奴隶的时代。”

由于埃塞俄比亚的卫生条件很落后而国内人才又很短缺,世界卫生组织决定从各国招聘人员,开办一家医学院,我父母因此才有机会到这个遥远的国度工作。而我也因之要绕道埃塞俄比亚前往美国留学,从此改变我的人生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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