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高尚(6)

谈及晚年,但丁再次引用西塞罗的话。西塞罗说,在人生的长途跋涉后,自然死亡乃安息之所,无异于休息:

正如一个优秀的水手,在驶近港湾时,放下风帆,将船轻缓地靠近,我们也应该放下我们世俗的追求,面向上帝,全心去理解,全心向往,如此从容、平静地抵达安息之所。

在这个年龄,没有痛苦、不带怨恨地死去,就像是苹果,无需强加的外力,便从枝头轻轻地落下。就像一个人,在漫长的旅行后,回到故乡城市的门口,遇见同胞,或如离开旅馆,回到自己的宅邸:

哦,那卑鄙、可怜的人,扬着风帆,闯进港湾,长途跋涉,终于抵达目的地,却在这个本是休息之所的港湾被大风摧毁。

说到那些依靠智慧行事之人,他提到两个例子,一位是兰斯洛特(Lancelot),晚年归隐,另一位是圭多·达·蒙泰费尔特罗(Guido da Montefeltro),“最高尚的拉丁人之一”:

这两位高尚的人在晚年时都收起风帆,退出尘世事务,投靠宗教,放下一切世俗享乐与追求。

圭多·达·蒙泰费尔特罗是著名皇帝党领袖,于1298年,即他去世那年,加入方济会。但丁在《地狱篇》中,将他描写成受波尼法爵八世欺骗的受害者。波尼法爵说服他教授自己如何欺骗对手。圭多的灵魂在对但丁讲述的一个故事中,也用了人们临死前降下风帆的比喻。

当我到了那个年纪,

如水手看见港口,

便落下帆蓬,卷起帆布。

但丁在《飨宴》中说他是“我们最高尚的拉丁人之一”,可以看出,但丁认为他虽品行优良,但仍会被如波尼法爵八世等邪恶狡猾之士引入歧途。更有可能的是,但丁后来才得知教皇误导圭多违反誓言的诡计。

接下来,但丁以消遣的口吻谈及婚姻,这一话题在《飨宴》中仅此一处。即使年老,人们也仍未脱离婚姻的束缚,但这不代表他不能过宗教生活,因为即便已婚人士也有权这么做,因为“上帝只要内心的皈依”。据说,年轻时,但丁也加入过方济会,但后来又退出。他在此处说即便已婚人士也可以投身宗教生活,可能说明他自己考虑晚年时会这么做。

这首合组歌其中一句诗提及灵魂在晚年与上帝再婚。阐释这句话时,但丁以尤蒂卡的卡托的离异之妻玛西亚(Marcia)为例,因为玛西亚在人生将尽时又向往回到他的身边。但丁在卢坎的《内战记》中读过这则故事,在此处加以详述,用寓言的方式加以解释,称其象征着高尚之人的灵魂对回归上帝的向往:

除了卡托,还有哪位凡人有此德行竟可比拟上帝? 绝对没有。

《飨宴》的第四部分结尾处简短地解释了该合组歌的装饰奏。

每个优秀的工匠都想在行将完工时将作品尽可能加以抬高、美饰,为了能卖出好价。

但丁也照例,将他的合组歌发至他的女士(指哲学)居住之所。他在评论中说,发往别处均无所益处,因为基督曾说过,我们不应该对牛弹琴,伊索也说过:“对于公鸡来说,玉米仁比珍珠要宝贵得多。”哲学只存于聪明之人以及那些爱戴她的人之所。他嘱咐合组歌告诉他的女士他如今正在谈论她的友人,因为高尚乃哲学之友,因为两者互相倾心,高尚永远召唤哲学,而哲学充满爱意的眼眸也永远离不开高尚的身影。哦,在此合组歌之尾,哲学获赠了如此伟大、美妙的装饰奏,被居于圣洁心灵最秘密之所的高尚视为友人。

但丁用在合组歌结束之际如此华丽的修饰招揽掌声,而现存的《飨宴》也到了尾声。他还有很多话要说,这些话都存于他的脑中,留在他的笔记中。他在多处提示自己打算如何继续写。这一损失让人无比遗憾,然而,我们意识到,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损失。因为,他在《飨宴》中写下的每句话以及他接下去想写的一切,都将以另一个形式重现:《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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