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邀请(2)

他认为别人是这么看待他的,所以希望写一部作品来挽回声誉,甚至赢得佛罗伦萨对他的召唤。但丁对自己流放中的游历稍有夸张。1304年以来,他先后只在托斯坎、威尼西亚和罗马涅避过难。他先是依靠过流放中的同仁,后又投奔巴尔托洛梅奥·德拉·斯卡拉,能借到一点是一点,挣到一点是一点。他曾经贵为佛罗伦萨执政官,身着深红色貂皮外套,住在高贵的执政官广场。而如今,他衣衫褴褛,无家可归。

但他可以设宴,思想之宴,奉上所有人类都渴望享用的天使之菜肴,即知识。但丁不认为自己是哲学家,只说自己热爱智慧,说自己曾拜倒在那些以天使的面包为食的哲人脚下,捡到过掉落的面包屑。

但丁宴会上的主菜是他的合组歌,面包便是解释和评论。在他实际赴过的宴会上,如佛罗伦萨为查尔斯·马特尔设的宴会、或维罗纳的斯卡拉家中设的宴会上,面包做成食盘形状,摆上餐桌时,还带着烤炉中留下的灰渍,上菜的人必须先将脏的部分切除后,才能将主菜放在面包食盘上,就像是刮掉土司上烤焦了的部分一样。但丁现在要做的,就是对这道“除污”的程序进行评论,之后宴会才能正式开始。

第一个缺陷,或他口中带有修辞意味的“污渍”,即他不得不谈及自己,这有违于修辞的原则。为了给自己辩护,他提及了两位著名前辈:圣奥古斯丁和波伊提乌。虽然他在《新生》中便不停谈及自己,他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但这是一部更严肃、更成熟的作品,因而有所不同。第二个“污渍”是评论的风格较为崇高、庄严、晦涩。他说如此评论方能更具权威,而不显虚情假意。他也担心他的贫穷会让那些听过他名头的人失望,从而会轻看他的作品。因此,他更需要一展庄重之文风。

做面包用的面粉也需要加以辩解说明。因为面粉是大麦制成,而非小麦,即评论的语言是意大利语,而非评论文体常用的拉丁语。但丁在《新生》中已经偏离这一传统,当时是借了好友圭多·卡瓦尔坎蒂的权威,听从了他的建议。他如今要更进一步,让方言成为哲学、科学和伦理学的语言,而就这点而言,很少有前人实践过。这是大胆的尝试,但他对母语方言无比热爱,并且相信自己已经掌握了这门语言的最高形式,因此下定了决心。

但丁认为有必要为方言再辩护几句,以正众人因无知和无能对方言所抱有的偏见。有些人不会用语言很好地创作却怪语言本身,“就好像差劲的铁匠却怪铁不好,蹩脚的琵琶手怪自己的乐器”。有些人,为了炫耀知识,称外国语言(如普罗旺斯语或法语)优于意大利语;还有些人纯粹出于嫉妒或卑鄙。所有这些贬损方言的人,都被但丁斥为“可恨可怜之人,通奸者,邪恶地将盲人引入歧途”。

但丁认为,拉丁语不适合用于他合组歌的评论,因为合组歌是用意大利语写的。方言会有所变迁,而拉丁语则更持久稳定、地位优越,不适合为较之低劣的语言提供服务。

如果我们仔细回望50年,我们就会看到很多词语已经或消失、或新生、或变迁。因此我说,如果那些千年前离世的人现在回到他们的城市,会误以为故乡如今处于外人的统治之下,因为如今的语言较当年的语言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果上帝允许的话,这一点我将在要写的另一本关于俗语的书中讨论。

这是但丁第一次提及《论俗语》,很明显能看出,他开始写《飨宴》时,已经在酝酿这本书了。他同样使用了死人复生发现语言发生巨大变化的例子,虽然在那部拉丁语写的作品中,他说的是活着的人受到震惊,而且以帕维亚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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