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初(5)

7月7日,本笃教皇去世。他缔结和约的努力也未能成功,流放者们不知道本笃教皇的后继者会采取什么政策。7月20日,他们发起最后一次重返佛罗伦萨的行动,但丁却建议延迟。白党以及流放的皇帝党人与从博洛尼亚、阿雷佐、比萨、皮斯托亚以及别处前来助阵的军队于费埃索(Fiesole)附近的拉斯特拉(Lastra)集结,此处距离佛罗伦萨北部数英里。虽然计划周详,但进攻还是失败了,约400名皇帝党人和白党人士惨遭屠杀。

就在这个时候,但丁和流放的同仁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并从中脱离,组成了他口中所说的“一个人的党派”。无数次失利,白党流放者与皇帝党人之间的妥协,尼古拉·达·普拉托一度让人抱有希望的和解之旅失败,最近一次失利被归咎于但丁延迟行动的建议,这一切元素都不可避免地引发了指责、怀疑和诽谤。但丁后来提及他的前伙伴们时满心鄙视与怨恨,指责他们是恶毒、暴力的傻子,并对他们最终的失败表示欢喜。他们之间的争吵肯定无比激烈,他们可能指责但丁为了自己能够回到佛罗伦萨而出卖了他们的军事行动计划。先是被无端指责与黑党人士勾结,现在可能又沦为同伴失利的替罪羊,但丁忍无可忍。这一决裂的结果之一是,但丁不再享有流放者为同道合作者牟取的资助。而在这次决裂之前不久,但丁同父异母的兄弟弗朗西斯科5月份在阿罗佐为他谋得了一笔借款,这对但丁的帮助很大。

但丁如今只身一人,不管是政治或军事方面,他都毫无未来可言,他必须得依靠自己的能力。他曾有机会偶尔承担一些秘书或者外交(可能是机密的)任务,来增加些收入。在福尔林他曾为斯卡尔佩塔·奥德拉菲在这方面效过力。维罗纳的巴尔托洛梅奥也可能雇佣但丁做过此类事务。但丁在此处第一次逗留期间享受了相对安详的时光,众人也尊他为诗人和哲学家,这让但丁对自己的未来重新加以思索。他可能就在此时或稍后不久重获了他留在佛罗伦萨的手稿。

据说盖玛·多纳蒂匆忙中将一些文件藏在某柜子中,并委托但丁的侄子安德鲁照看。在众多材料中,他看到了一些有但丁手迹的纸张。薄伽丘当初误以为这些手稿是《地狱篇》的前七章。不过,这些可能只是但丁于贝特丽采去世后写的一些十四行诗和合组歌,或许是弗朗西斯科于1304年到阿雷佐探访但丁时带给他的,估计他不可能是空手去的。事实上,兄弟俩见面肯定唏嘘不已。弗朗西斯科会告诉但丁他妻儿的最新消息,但丁会打听自己有多大机会重回佛罗伦萨。他重回佛罗伦萨的机会可谓十分渺茫,最近一次的流放宣判规定彼得罗和雅各波14岁时即会遭到流放。

但丁重获手稿,重读他的诗歌、尤其那些富含哲理的歌赋后,感受到身上再次迸发了文学的力量。而与奇诺·达·皮斯托亚之间重叙友谊后,感觉更加强烈。

奇诺·达·皮斯托亚来自一个富裕的教皇派家族,属黑党。他积极参与政治,1303年到1306年之间,被逐出皮斯托亚流放三年。皮斯托亚是知名法学家,他的《法学讲稿》(Lectura in codicem)是对东罗马帝国法典前九部的评论,即便今天,对法制史学家们还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他也是抒情诗人,但丁以及后来的彼特拉克都对他尊敬有加。他和但丁是多年的友人,互相交流诗歌,即便在但丁流放期间,也未中断。曾经有人说奇诺是最早给但丁诗回复的诗人之一。当贝特丽采死后,他写了一首悼念诗送给但丁,但丁后来在《论俗语》中还引用了其中一句。

二人在博洛尼亚再次相遇,时值1304年到1306年之间,奇诺正流放于此地。换了环境之后,但丁头脑和感官都得到了恢复。这座城市有着罗马式的街道布局,有170座塔,加上黄褐色及粉红色的,由当地沙岩堆砌而成的建筑和拱廊,显得既庄严又繁华。这还是一座拥有大学的城市,乃欧洲最古老的大学之一,以法学闻名。奇诺就在这里教授罗马法。但丁可以和其他学者、律师、医生以及文学家相互交流,他可以阅读手稿,还可以聆听讲座,包括奇诺举办的讲座。大学与法学的各类文本,先是分成多个部分,让抄写员同时共抄一本,这样就可以高效快速地加以复制。《圣经》、唱诗本、行会条例以及文件等则制作得慢一些,很多都有精美的手工彩饰,有的装饰出自古比奥的欧德里希—但丁刚刚结识此人,后来还有的出自弗朗科·博洛涅(Franco Bolognese)。在这里,他见证了罗马文明的诸多信念在饱受战乱的当代得以传承。可以想象和奇诺的对话让但丁对未来抱有了更大的希望。

奇诺·达·皮斯托亚黑党家族成员的身份对两人之间的友谊没有丝毫影响,他们的友谊超越了党派之争。对于古罗马帝国与当代欧洲皇帝被赋予的权力之间有何传承关系,两人都抱有共同的兴趣。奇诺作为诗人,与但丁过去的文学创作联系十分密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可谓替代了圭多·卡瓦尔坎蒂,但却比后者对但丁影响更大。但丁在博洛尼亚开始创作的两部作品,可谓都是这份友谊的结晶。其中一部即《论俗语》,是本书下一章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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