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从前,潜意识里彭飞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无条件随时接纳他的人:妈妈;一个无条件随时接纳他的地方:家。显然不是这样。妈妈和家都有底线,这底线他不能触碰。

随着出操的军号声响,校园里口令声、口号声、脚步声此起彼伏。徐东福进学员宿舍,先上三层,一层一层走下来,挨屋看。每班都有值日生整内务,扫地、拖地、擦桌子。来到一班宿舍门口,没有,屋里没一点动静。徐东福奇怪地进去,看到了在上铺呼呼大睡的王建凡。他伸手摸他的头,冰凉的,不烧。王建凡闭着眼把额上的手拨拉一边:“去去去!别闹!我再睡会儿!”很重地翻了个身,背对徐东福。

王建凡确定了退学,却没办法像张前、李伟他们立刻就走。那时别的学校还没开学,好安排,现在学校都开学了,再走,就得满三个月、等淘汰下来一批后,一块儿走,一块儿安排,换句话说,王建凡必须得在这儿熬满三个月。早晨宋启良叫他起来出操,他本可以一口回绝,出于对对方的体谅,还是作了请示:他留下来做值日好不好?今天跑10000米,他没动力。同学们走后他继续睡。整内务倒是不累,但同样,需要动力。人做任何事都需动力。

徐东福找了宋启良。中心意思,王建凡在一天,就是他班里的人,不能放任不管得负起责来做好思想工作。国庆节学院将进行全院大阅兵,至时,一班不能拉了队里的后腿。宋启良小心建议:“队长,到时候,阅兵的时候,让王建凡在家看家,行吧?”徐东福说:“行。但你认为,班里头这样一个人的这种状态,对你们班会一点影响没有吗?”

宋启良愁眉不展回班。队长说得对不对?对。可是,没法办。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王建凡还有不到俩月就走,从此天各一方谁也不认识谁,没有了利益关系,思想工作咋做?当天晚上班务会,一直挂在一班的卫生流动红旗被拿走,卫生标兵由五班取而代之。五班人来取红旗时,同学们有一眼没一眼看王建凡,王建凡谁也不看,看天,宋启良束手无策。

次日早晨彭飞值日,宋启良看一眼蒙头大睡的王建凡,让彭飞留下,总不能让班里的内务天天垫底,队长若问为何少到一人,只能实说。

同学们出操走后,彭飞捏住王建凡的鼻子把他弄了起来。王建凡看着他:“你怎么没去出操?”彭飞挥挥抹布:“我出操谁做值日?”王建凡笑:“看来,宋大班长已然接受了这个现实。”彭飞不笑,正色道:“你这样下去,一颗那什么屎坏了一锅汤的话——哪怕这汤不是你坏的徐东福也会认为是你坏的——你瞧他能饶得了你!你下步还得转学分配吧?到那时他给你奏上一本,你吃不了兜着走吧就!”王建凡如梦初醒,明白他与这里还是有利益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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