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东福到,站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静看。今天是第一天抗眩晕训练,学员们的重要一关。前面十几个都还可以,至少,打起来了。下来后呕吐的有,不多,三个。该王建凡了,站在旋梯上手抓脚蹬屏息运气,旋梯晃动稍大,他吓得松手就跳,结果一只脚被绊住,结结实实摔到地上像个麻袋,膝盖骨与地面硬碰硬撞击,痛得他一时不能呼吸。教员耐心对他重复要领,让他不要怕——他看出他是害怕——没什么可怕的,手只要抓紧就OK。王建凡鼓足勇气再次走近旋梯,两手抓住抓手,一只脚抬起,就要踏上旋梯的瞬间,猛然,缩回。“教员!我不行!我抓不住!真的!”他叫。教员愣住,当教员几年了还从没碰到过这样的。徐东福走来,对教员耳语,教员在耳语中渐渐回过神来,让下一个人上。王建凡得以离开旋梯归队,对徐东福充满感激。这工夫,徐东福叫出宋启良,对他交代几句什么,宋启良跑步离去。
宋启良按徐东福指示拿来了背包带,用来帮王建凡把手脚缚旋梯上,这样就不必害怕抓不住摔下来了。这方法历届学员都有试过,万无一失。王建凡只得再上旋梯,没想摔下来的问题解决了,又出现新问题,他站旋梯上头使劲晃悠,始终头上脚下立那儿,打不起来。教员让他用力,说用力了;让再用点力,说已用尽全力了。徐东福走过来,抓住旋梯用力一按,王建凡一声惨叫,被送成了头下脚上!徐东福一下一下用力,旋梯飞转人梯合一,王建凡开始干呕,徐东福置若罔闻;王建凡呕吐物涌出,徐东福毫不手软,一下一下,动作机械面无表情。彭飞捅捅宋启良让他替王建凡说说,宋启良装没感觉。旋梯飞转,学员们肃然,王建凡脸上眼泪鼻涕胃内容物一塌糊涂。彭飞再捅宋启良,用力捅,让他不可能没感觉。宋启良扭脸询问地看彭飞,改装傻。彭飞只得开口:“王建凡不行了你跟教员说说?”声音很低,仍被徐东福听到,他一直在观察他们,他早就注意到了彭飞的小动作!“彭飞,你说什么?”彭飞只好说:“我跟班长说王建凡不大行了。”徐东福只“哼”一声,手下一用力,随着头上脚下的王建凡再次给送成了脚上头下,其口中呕吐物呈喷射状射出,就近学员下意识躲闪,仍被溅到,队伍一阵低呼骚动。彭飞又急切道:“我刚才还想跟班长说,王建凡需要时间,这样下去对他来说不是训练是折磨了!”闻此徐东福住手,怒不可遏:“他需要的不是时间是勇气和毅力!”说完准备继续,听得王建凡一声大叫:“我不干了!我退学!”徐东福当即转身走开,眼皮麻耷着将“心灵的窗户”遮得严严实实。他不想当众流露感情,不想让学员看到他心痛。
于建立回办公室,一推门,冒出一股子烟来。不消说,徐东福在。他走过去,掐掉他的烟:“少抽点烟能死人吗?”徐东福答非所问:“王建凡留不住了。”停一停,“还有彭飞。”“彭飞怎么了?”“老问题。性格问题。”
晚饭后,王建凡被允许躺床上休息,剧烈呕吐、惊吓使他全身绵软。彭飞坐桌前,桌上摊着妈妈一周前的来信,一直没时间回,这会儿有时间了,却下不了笔。信中妈妈的殷殷之情渗透字里行间,让他跟她说什么?报喜不报忧是基本原则,但要基于基本事实。上午徐东福的猝然离去使他有一种不祥预感,不是他过敏,很多同学都有同感,罗天阳还特地找来告诫他:冲动是魔鬼!宿舍静静的,难得晚饭后自由活动,同学们都出去了。王建凡破例没有看书,一直在看彭飞背影,那背影一动不动。“彭飞,”他叫,“对不起。”将千言万语浓缩到这三个字里。
这声含意复杂的“对不起”令彭飞心又往下沉了一沉,面上却格外要做出洒脱,头也不回摆手:“跟你没关!我早就看不惯他。这人就是个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