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

第一批进去的十人出来,表情各异,有的面色通红有的铁青有的满是微汗,罗天阳沉不住气,抓住一个面带笑容的少白头打听——心情不好的碰都不要去碰——里头到底查些什么?少白头带着过来人的轻松和优越告诉他们,做广播体操,顿了一顿后才又道,光着身子做。“全裸?”“一丝不挂。”“跳跃运动也做?”“做!”其实没有,就做了扩胸运动和体侧运动,不过,免费为他们做咨询给自己找点乐子那是必须的。眼看诸公一个个被吓得目瞪口呆小脸煞白,少白头打心眼里痛快。片刻后罗天阳叫:“为什么?!”少白头郑重道:“为了看你身体的协调功能。”“我是说为什么要一丝不挂!”少白头耸耸肩,标准西式肢体语言:不知道。罗天阳却在瞬间自己悟了出来:“明白了!这是心理测试的一部分,看你的脸皮够不够厚!”他从彭飞那儿借了不少有关空军招飞的杂志书籍,比常人多知三四。此言一出,在场人皆笑,只两人不笑,一个是罗天阳自己。“笑什么?”他说,“脸皮厚的学术解释是,处事不乱,宠辱不惊,飞行员需要的基本素质!”另一个没笑的人叫宋启良,来自县城中学家在农村,由于深知自己弱点,事事留意处处小心,谁说话就盯着谁看,眼耳并用把对方每个字吃进心里。彭飞笑着摆手:“瞎说什么呀,人家一方面看你身体协调功能,同时看你身体表面有没有问题,一举两得,省时间。”罗天阳转看少白头,这才是此时的权威人士。权威人士若有所思:“可能。我前头那哥们儿因为屁股上有块疤就没通过。”罗天阳说:“是文身吧?”书说,凡文身的部队一律不要,陆军都不要,别说空军。少白头肯定地道:“疤。小时候摔的。”比划一个比五分硬币大的圈,“这么大。”“为块小疤就淘汰?”少白头点头。全体瞬时沉默,一个个用心检视自己身体,一寸一寸,看有疤没有,这么大男孩子,身上有块疤是常有的事。一个人调头离开了体检队伍,大概有疤,而且不小。主动离开是明智的,既然肯定过不了,何必白遭受那番一丝不挂做跳跃运动的摧残?看着离去的人罗天阳心中庆幸,他的身上除了肚脐眼儿外,光滑无痕。

彭飞、罗天阳、宋启良等一组十人被叫了进去。很大的一个房间,大概是为做操时动作能够做彻底,窗前一溜站十多个航医——比被检的人还多——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你把衣服一件件脱光。由于事先有思想准备学生们衣服都脱得毫不迟疑,只宋启良稍犹豫一下。他里头穿的他姐姐的裤衩,花的。他平时不穿裤衩,忘了今天是穿着的。犹豫间他做了决定,裤子裤衩一块儿脱,这样别人就看不到他姐姐的花裤衩了。随着他扒下裤子的动作,一股浓重浑厚、绝不仅是臭的复杂体味登时四溢,他左右两人同时捂住口鼻。航医们显然也有所闻,当然显然,也见怪不怪。相互对视一下,皱眉轻笑一下,后不约而同看中间的老医生。老医生回头看外面,外面天是阴的,他回过头来:“不能开窗。天儿凉。”

……

一轮初检下来,全省报名的5000刷下去4600,实验中学81刷下去78,淘汰率高过平均值,实验中学好学生多,好学生近视眼多,彭飞和罗天阳涉险过关,那个叫宋启良的也过了。体检学生中很多人记住了宋启良,不为他的着装和体味——那些非他独有——为他的虔诚,一种沉默、坚定、奋不顾身的虔诚。拍X光片,负责拍片的是年轻女医生,宋启良进去时她正看表格,没抬头说句“把衣服脱了”,宋启良听命二话不说当即褪掉上下里外的全部衣服包括花裤衩,女医生抬头一看又惊又气:“让你脱衣服谁让你脱裤子的!”宋启良二话不说把裤子穿上,如同脱时一样,服从,再服从,不问不分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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