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要做自己的音乐?
M:我刚来到柏林的时候,我想找地方放音乐,但是非常困难,在这座城市可能有两三千个DJ,俱乐部的老板经常问我,你自己做音乐吗?在这里做DJ光会放唱片还不够,还要有自己的作品才能有机会成名。于是我决定在我的公寓里面开始创作音乐,我没有钱买设备,但是我的好朋友是个制作人,他是丹麦人,住在柏林,他有一间录音棚,但是他从没有做过电子音乐,我们开始尝试合作,第一次的尝试非常有趣,他有很多非常好的想法但是他从来没有去过俱乐部里听过舞曲音乐,我觉得这很好,因为如果你经常去俱乐部的话,当你在录音室里创作的时候就会被你刚刚听到的声音所影响,你会努力做出别人的声音。我们就这样合作了三年,从Minimal的声音回到Deep House和Tech House的声音。
……
不知不觉咖啡馆外天色已暗,柏林的夜晚隐藏着很多秘密等待我去发现,我和Manuel相约明天继续聊,Manuel主动要求做我的柏林俱乐部一日游的向导。
我把采购的唱片放回酒店后,我们在柏林周末的探险从Eberswalder Straße地铁站出发了。Manuel在地铁站前的小卖部买了一瓶啤酒,他说这意味着他的周末的开始,他和小卖部的老板熟悉地寒暄。在柏林这种小卖部都是阿拉伯移民开的,在小卖部前都是手里拿着啤酒瓶三三两两等朋友一起开始周末狂欢的年轻人。Manuel从他的钱包里拿出一枚硬币,上面印着柏林电视塔的图案。他对我说这不是一般的硬币,而是柏林一家俱乐部的会员通行证,如果你是一名DJ或者唱片公司或者媒体的工作人员,就可以申请获得一枚这样的硬币,可以让你在柏林的夜晚通行无阻,仿佛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和特权[1]。但是Manuel说我们今天晚上要去的第一个地方这枚硬币不管用,因为那是一个秘密的私人聚会。
在柏林的周末有各种奇奇怪怪的Party,隐藏在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人们通过手机短信在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之间传递各种秘密聚会的信息。Manuel说他现在带我去的是一个和“婚礼”有关的Party,因为它有着一个奇怪的名字,叫“Wild Wild Wedding”。怀着好奇的我跟着Manuel从地铁转到电车,从电车再换地铁,他在不断地通过手机短信跟他的朋友确定聚会的地点。和我们一起上车的有一个漂亮的女孩,我想她可能是去参加那个神秘的“婚礼”的,果然她也和我们在同一个站台下了电车。Manuel说这里是位于柏林北部的Wedding区,也就是英文“婚礼”的意思,所以Party的名字叫“疯狂的婚礼”。这里以前是工人阶级的居住区,东西德国合并以后成为各国难民的庇护所,现在是柏林最大的土耳其人的聚居区,也是柏林最贫穷的区域,所以房租价格便宜,于是很快就成为了年轻的艺术家们集中的区域,附近新开了很多画廊,成为了一个活跃的艺术区。
我们左拐右拐来到一个居民楼的地下室入口,开始看到有穿着怪异的年轻人出入,我们跟着走下楼梯,拐角处摆着桌子有人卖票,5欧元一个人。我们交钱盖章之后进入地下室。里面已经有很多人,气氛很像1980年代我们在大学的时候办的周末联谊会,或者是艺术青年搞的行为艺术展览。一进门就看见有一个人在原地努力地骑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旁边桌子上摆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放映的是一部1970年代拍摄的日本古装武打片录像带,旁边的人一边看电影一边给骑车人加油,原来他们是在靠自行车发电来看电视。往里走是一片比较宽敞的空间,正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连着线的各种儿童玩具一样的旧乐器和旧电器,好像是一个二手电器商店,看样子是可能一会会有表演,后面是DJ台,DJ台上的设备更是令人惊讶,都是东拼西凑起来的古怪组合,放音乐的是两个长得很怪异的女人,音乐也和她们一样的怪异,既不是电子音乐,也不是流行音乐,一些不着调的雷鬼和1980年代音乐,旁边一个长条桌上铺着白布和各种荧光的颜料,供人随便在上面作画,地下室的灯光很暗,大部分区域压根就是一片漆黑,突然听到有人尖叫声由远而近,周围的人都把路让开,原来是有人把几只木箱连在一起,用轮子做成小火车在地下室里穿梭,坐在木箱里的人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一样开心。再往里走是另外一个空间,有一群人围着在看行为艺术表演,一男一女两个披着麻布的人在铺满了枯黄的树叶的地上做着各种痛苦的动作和表情,他们的身上用细线和舞台中间的吉他手联在一起,吉他手根据舞蹈者僵硬的动作的变化而弹奏出怪异的调子。在迷宫一样的地下室隔断里摸索,每一个转弯都不知道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场景出现。一个大银幕上播放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生活画面,银幕前的沙发上有人在聚精会神地观看,一个歌手抱着吉他坐在银幕前在试麦克,一个入口处前面贴着人体解剖图,进入这个暗室是一个模拟人体通道,从嘴里进去,里面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一不留神就会和另外一个人摸到一起,终于摸到一个圆洞是出口,恭喜你已经被排出体外。这时地下室里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我看到了刚才在电车上遇到的女孩,她和她的同伴正在把红色的颜料互相涂在对方的脸上并冲我微笑。
[1] 柏林很多俱乐部有这样制度,类似VIP会员。每个俱乐部会设计自己特别的VIP“证件”,如Tresor是手工制的长方形铜牌,WMF是特制钥匙,出示“证件”即可携带一人入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