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午夜十分,我和Manuel[1]走出地铁站,不断地看到成群结队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酒瓶从我们身边走过,他们是从一个派对到另一个派对的路上,交叉穿梭着,迎面而来认识的和不认识的,相互招呼着,欢呼着,Manuel自豪地对我说,柏林是欧洲俱乐部文化的中心,欧洲各个国家的年轻人,意大利、法国、英国、荷兰、西班牙,在周末买廉价航空公司的机票来到柏林狂欢三天回国,因为柏林有最好的俱乐部,最好的DJ和最便宜的价格,就像最近非常流行的一首舞曲里唱的那样:3 Days Awake(三天不睡觉)。
我在柏林周末的历险是从在Eberswalder Straße地铁站上遇到Manuel开始的。
两年前我在我的Myspace[2]上面收到一封陌生的柏林来信,一个叫Manuel的年轻人自我介绍说他是一名DJ,他在一本德国最有名的文化杂志上看到了一篇关于我和北京俱乐部文化的采访,于是到遥远的中国放音乐成为了他的梦想。我在回信里告诉他中国的俱乐部文化还在起步阶段,跟他的想像还有差距,要想实现他的梦想恐怕还需要耐心和机会。
Eberswalder Straße地铁站位于东柏林,从地铁站出来是一家被誉为是柏林最有名的炸香肠店,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很多人在排队。第一次来这里就是一个德国朋友带我来品尝这里的香肠,然后发现了在附近的两家唱片店,其中一家叫作Club Sound[3],但是遗憾的是当时我没有记住地址,只是记住了这个特别的地铁站,地铁站的站名我也没有记住,只是在印象中地铁开到地面上的一座墨绿色的铁道桥上。在我到达柏林的第二天早上,我从酒店大门走出来,随着一阵隆隆的声音我看到了一列地铁列车正从眼前这座似曾相识的绿色天桥上驶过,我兴奋地意识到原来我就住在那家唱片店旁边。
Club Sound是一家店面不大的小唱片店,墙上贴着1997年Love Parade的海报和老板在Love Parade上拍的照片,唱片架上的音乐类型比较丰富,不但可以找到最新的出版,还能找到很多已经绝版或者很难找到的经典唱片。老板的名字叫Jordan,也是一名DJ,从1997年开始开唱片店,我问他现在买黑胶唱片的人还多吗?他无奈地拿着一张唱片的封面给我看,上面写着“Mp3 Kills Vinyl”(Mp3干掉黑胶),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但是,他说他坚信还可以坚持下去,因为还是有很多忠实的老客户经常光顾这里,他们拒绝从网上下载音乐,坚信真正的DJ只放黑胶唱片,其中有些还是很有名的DJ,我问他有名的DJ是谁,Jordan自豪地说Dr. Motte,我笑着告诉他我明天会采访Dr. Motte,Jordan说他最难忘的一次Love Parade就是1997年的“Let the Sunshine in Your Heart”[4],现在柏林没有了Love Parade是这座城市的悲哀,他说你应该问问Dr. Motte为什么不再做一个新的Love Parade。
从Club Sound唱片店出来,带着我沉甸甸的收获走到Eberswalder Straße地铁站,站台上有一个拎着唱片箱,DJ模样的年轻人在等地铁,我无意看了他一眼,他正打量着我和我的唱片口袋,我们对视了一会,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会不会就是Myspace上的那个年轻人,Manuel,正想着对方突然惊呼出我的名字,原来果真是他!Manuel告诉我他就住在附近,他的制作人的录音棚也在附近,这一带原来是东西柏林的交界,现在成为了时尚青年和艺术家的聚集地,所以这个地铁站也是很多年轻人在周末出去玩儿前碰面的地点;听着他兴奋地介绍,我开始对这个年轻人好奇,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他也许就是为我打开柏林电子音乐未来之门的那把钥匙。
周五的下午我和这个在Myspace上认识的年轻人约了在栗子树大街上的一家小咖啡馆见面,聊天。
Y=张有待,M=Manuel
Y: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DJ的呢?
M:我19岁的时候,第一次在一个DJ大赛上演出,每个参赛选手有20分钟时间表演,我当时非常紧张,几乎不能混音,失败之后回家更加努力练习,终于有机会在一家俱乐部H.T.O.表演,为一个著名DJ暖场,俱乐部老板觉得我放的Deep House非常好,于是让我来下一个Party放音乐,几次之后我终于有机会在黄金时间放音乐了,那一刻我确定这就是我的生活了。
我最初喜欢Deep House,后来开始加入Electro的声音。不久我来到柏林,又被一种新的风格Minimal吸引,它没有强劲的节拍,和House音乐完全不同的混音方式。House是一张唱片结尾的部分混入另外一张唱片的开始,而Minimal则完全不同。因为音乐不是很满,里面有很多空间,大多可以用三四张唱片同时进行混音,对于DJ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但是对于跳舞的人来说,就不像House音乐那样兴奋,也没有House音乐里的那种温暖的音色和优美的人声。Minimal音乐有的只是声音,跳舞的人可以跳得时间比较长,但是没有音乐高潮,可以一种感觉连续放六七个小时不断,但是我想这也是这种音乐的问题。最近两年House音乐又重新回来,但是以更加摩登的方式,没有那么多人声,更多的节奏上的变化,有时候是南美的节拍,有时候是非洲的节拍,但是都是以电子的方式。在Minimal称霸五六年以后,带有节奏感的音乐又重新回来了。1990年代的Techno和House的DJ,像Dr. Motte和Westbam后来被Minimal DJ,像Richie Hawtin[5]和Ricardo Villalobos[6]所取代。然而现在在德国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时刻,特别是在柏林,没有人知道该往何处走,Minimal走到了尽头,House开始回潮,但是House本身并不是新生事物。
[1] Menuel Gerres,德国年轻DJ,后被歌德学院邀请到北京演出。
[2] Myspace,网络社区,有强大的“音乐人”功能。
[3] 柏林唱片店,参见本书第xxx页介绍。
[4] Love Parade每年都有一个主题,1997年时是“让你的心中充满阳光”。
[5] Richie Hawtin,加拿大籍的电子音乐制作人及DJ,长期居住在柏林,厂牌Minus的老板,参见本书第xxx页详细介绍。
[6] Ricardo Villalobos,智利裔德国电子音乐制作人及D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