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唱歌,我觉得体现出来的那种情感和味道是第一位的,那些具体的细枝末节,什么走不走音啊——当然你别走得太远了——都是第二位的。到今天我听罗大佑的歌,还是要听他自己唱的,除了一些个别的女声歌,像《海上花》这种的,他给电影写的歌,我觉得还能听女声,其他的还是要听罗大佑自己唱的。
我大学一年级时参加学校的会演,得了第一名,奖品是一本雪莱的诗集;今年我去参加清华的歌手大奖赛,奖品是一部手机,有人赞助的手机。我当时还想,这个变迁是巨大的,那个时候也没有赞助商什么的,就是奖一本雪莱的诗集,当然就觉得特别幸福。当时我唱的就是罗大佑发表较早的一首歌,叫《闪亮的日子》,今天听起来还是依然觉得很美好,“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但愿你还记得,永远记着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今天来听他的歌,觉得充满了非凡的意义。
我是后来不管怎么认识他,也从来不敢在他面前聊音乐,包括崔健,我也从来不敢跟老崔聊音乐,因为他跟崔健是我少年时最大的偶像。有一天我最幸福,就是我们大家都喝多了,然后在一个酒吧里,罗大佑冲到台上去,唱起了歌,然后我和张亚东两个人到台上去给他伴奏,亚东弹键盘,我弹吉他,我们都会弹罗大佑所有的歌,然后他就在那儿唱,我在旁边弹琴,心里充满了美好。有一天,你抱着一把琴,坐在你少年时偶像的身边,为那些曾经深度地影响了你成长的那些歌曲伴奏,那种美好是无与伦比的。
讲到罗大佑,同时就必须讲到老崔——崔健。老崔是我们大陆流行音乐无人超越的一面大旗,到今天为止,我也是这么认为。他和罗大佑有一个共同的地方,就是他们两个不但是文化意义上、政治意义上的那种旗帜,还在技术上做了很多创新并立下了规矩和标杆,这才能叫大师。唱带有政治意义歌曲的歌手其实有很多,台湾现在也有很多,大陆现在也很多,就是讽刺社会呀,呐喊一下,但是他们在流行音乐技术上没有那种突破性的贡献。我猜老崔的政治和文化意义我都不用讲,大家都知道,老崔在流行音乐技术上的贡献是完全可以载入史册的。老崔创造了另一套范式,首先他创造了一种唱法,这种唱法,在老崔之前,在台湾,在大陆,在华语的流行音乐史上都没有,他这种唱法,叫作模糊了押韵的意义。这个是非常有意思的,他用一种独特的、有风格的唱法,使他想怎么发这个音就怎么发这个音,所以他写的歌词,经常会不押韵,“那天你用一块红布,蒙住我双眼也蒙住了天,你问我看到了什么,我说我看到了幸福”。他唱出来的时候,更有意思,因为他的唱法很独特。他把很多的音按照他自己的风格去发,尤其在重音方面,导致听起来特别顺畅。然后他的音乐也非常有特点,他第一次大规模引进了Ragge(雷鬼)这种流行音乐方式,在他之前的摇滚,不能叫摇滚了,只能叫有电吉他,他来了以后,用一种呐喊的方式,真的是摇滚起来了,包括写的歌词的文学水准,都非常高。我最爱的几个,比如《花房姑娘》,“你问我要去向何方,我指着大海的方向”,然后“你说我世上最坚强,我说你世上最善良”。他的音乐最根本性的地方,是写到了人的内心最深处,而不是简单的爱情。老崔的歌里有爱情,老崔歌里的爱情是双关的,你可以把它听成爱情歌曲,也可以听成他对一个时代的情感,或者对国家的情感,或者对人民的情感,比如《花房姑娘》,或者《一块红布》这样的歌,你说他写的是什么?你可以说是爱情,也可以说完全不是爱情。我觉得写作到了很高端的时候才能做到,就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怎么理解都觉得很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