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肠倚枕写文章(1)

——聂绀弩的文人风骨与沉浮人生

聂绀弩,对大部分中国人来讲,并不是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而在20世纪的文坛却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他留下的人格力量和文化财富,犹如一座尚未深挖的矿藏,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将闪耀着熠熠光辉。

聂绀弩的一生充满传奇,更具悲剧色彩。他的命运悲剧,不堪回首,却必须面对。我们透过历史烟云,回眸这位已经作古的作家,不仅是因为他的生命过程弥漫着一种文化意绪,还因聂绀弩文化生命的巨大魅力,及他所承载的那段可堪镜鉴的民族的苦难历史。

“神祇编织不幸,以使后代唱歌。”我要为聂绀弩的苦难灵魂而唱,为他的文人风骨而歌。

聂绀弩是我的同事,也算师长。在寂寞的书房里感受窗外温暖的阳光时,我一想起他,就有一种独远的悲凉与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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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绀弩是条大河”,是我的老同事、忘年交、诗人牛汉说的。充满诗意又蕴含沧桑,或可说是聂绀弩一生的写照。

我是20世纪70年代末才认识这条河的。不过,那时这条河已不再汹涌澎湃,变成一条顽强向前、默默流淌的小溪。他吟唱着“炼狱天堂唯一笑,人间不觉泪痕多”,重回他曾任过副总编辑的人民文学出版社,算是落叶归根,重操旧业,我们有幸成了同事。他已七十多岁,很少来社,偶尔相遇,我总是极恭敬地向老前辈点头微笑,他那清瘦的脸上便浮现倏尔即逝的一丝笑意。

过去,常听年长的同事提及聂绀弩趣闻逸事,让人莞尔。他的肚子里有说不完的故事,他的工作极为出色,他编辑出版了很多在学术界有影响的优秀图书。有些人对聂绀弩的名人雅士的特立独行颇有微词,但又不得不服膺聂绀弩的传奇经历和学养水平。况且,他不仅是一位资深老革命,还是学富五车的文学老前辈。

聂绀弩,湖北京山人。1924年他考入黄埔军校二期,与周恩来交好。1927年他赴苏就读莫斯科中山大学,1928年回国,在南京国民党中央通讯社任副主任。1931年他因参加反日运动而离职逃往上海,不久,在上海参加左翼作家联盟,编《中华日报》副刊《动向》,得以认识鲁迅,并成为鲁迅倚重的青年作家。1934年,聂绀弩和萧军各自都想办一个文学期刊,并将这种想法分别致信鲁迅和胡风。鲁迅认为两人都办分散力量,不如合办,便有了《海燕》的诞生。由于他人从中作梗,《海燕》无疾而终。因谣言伤及鲁迅,聂绀弩便写《论乌鸦》揭露真相,为鲁迅辩诬。这种仗义执言和对鲁迅的爱护,受到左联友人的赞誉,进而结交茅盾、丁玲等作家。1934年聂绀弩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8年在新四军任文化委员会委员兼秘书,编辑军部刊物《抗敌》的文艺部分。之后,聂绀弩历任浙江省委刊物《文化战士》主编、桂林《力报》副刊编辑、重庆《商务日报》和《新民报》副刊编辑、西南学院教授。新中国成立后,他又历任中南区文教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兼古典文学研究部副部长、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委员等职。其作品有《绀弩杂文选》、《历史的奥秘》、《夜戏》、《山呼》等几十部,洋洋洒洒竟有数百万字。杂文、诗歌、小说、散文、戏曲、评论等诸多文体,他无不涉猎,且皆有造诣,尤其杂文的成就和影响最大。他写杂文师承鲁迅,内容广博,有揭露控诉侵略者的,有鞭笞国民党腐败统治的,有歌颂新中国新气象的。这些杂文无不流露出中华民族的浩然正气。

读这些文章,你会发现聂绀弩历史知识的丰富和古典文学素养的精深。我尤喜欢他在新中国成立前的杂文,笔锋泼辣恣肆,行文挥洒自如,逻辑缜密,幽默风趣,故胡乔木誉他“是当代不可多得的杂文家”。这段历史,是聂绀弩意气风发、戎马倥偬、瀚海扬帆、人生得意的“华容道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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