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国之歌(6)

虽然,究其本质婚姻是为那些并不需要它的人所设,然而离开婚姻的保护,任何人都难以在合法的婚姻形式以外长久生存,除非你拥有粗糙强悍的个性或者世间罕有的忠贞。

为了接纳在新帝国饭店施工期间日益增多的客人,依照我设计的方案在老帝国饭店旁加建了一座临时建筑。帝国饭店的管理者,允许我在加建部分内部划出一个属于我自己的角落。我的寓所朝南的窗外是一片日式庭院,这里与老帝国饭店相通,可以享受饭店里的全套服务,还有一个日本小伙子专职听候我的吩咐。我们置身于神秘的东京,它与伦敦在许多方面有共通之处。东京有无数充满惊奇的角落。走进昏暗的街道,推开简陋的大门,再穿过安静的门廊,面前是一座肃穆的殿堂。

在我东京寓所小小的客厅里,壁炉的火焰从不熄灭。客厅外的阳台上摆满了盆景和鲜花。与客厅同层有一间自带阳台、卫生间的卧室和一间小餐室。饭菜会从老帝国饭店送过来。一个窄小的楼梯通向屋顶的阁楼,那里有宽敞的工作室和卧室。我可以伏在工作室的绘图板上,通宵达旦地工作而不会干扰任何人,累了就随时上床休息。客厅里有一架在东京非常稀罕的小型三角钢琴,我们的客人个个都有让它奏出曼妙音乐的双手。读书、研讨,漫步在夜晚的东京。有时候,在星期日的白天骑着摩托车四处游历。为数不多的几个忠实的朋友,理解我们的处境,尊重我们的选择。和他们一起消遣的时光组成了我们当时的生活。

我们结识了一大群有趣的朋友,例如才华横溢的波兰伯爵Lubiensky夫妇,还有几位旅居东京的俄国人,包括Tscheremissinoff公主,阿波洛莫夫伯爵夫妇,伊万诺夫一家,还有既是钢琴家同时也是语言学家的奥尔迦Krynska。我的日本朋友羽仁吉一夫妇创办了“自由精神学校”。依照这所学校的办学宗旨,我为他们设计了一座校舍。那是我生命中一段尤为宝贵的经历。

羽仁吉一(1880-1955),创办女子学校的日本教育家。

多年以来,能够洞察人心的米瑞姆自己一直被莫名其妙的狂躁情绪困扰着。不久,我就发现了这一点。有时候,她会表露出夸张的情绪和做作的举动。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让我们两人的生活都痛苦不堪。我试图找到这种间歇爆发的根源,并且在我自己身上查找可能的原因。

事实上,她的神经遭受过破坏性的刺激。从那时起,她始终无法摆脱毫无缘由的失控。有时候连续数日,她的情绪风和日丽。然后,陡然间莫名其妙地阴云翻滚。夸张情绪的爆发越来越趋于病态,各种奇怪的举动也变得越来越激烈。在她的内心,似乎始终有两种相互矛盾的天性在残酷地争斗,释放出把她撕成碎片的力量。而后,又会是一段平静美好的生活。

莫名其妙甚至是歇斯底里的狂躁,混杂着快乐的片段,填满了帝国饭店施工的四年时间。她的情绪失控逐渐变得越来越具有破坏力。不断升级的吵闹,让我们失去了理智和安宁的生活。痛苦和烦恼不仅伴随着我为了帝国饭店的设计而殚精竭虑,并且侵蚀着我生活的每一处细节。

所幸,永远有无穷无尽的浮世绘供我搜寻,永远有神秘和精彩的江户城供我探索。你难以想像,那些浮世绘是我生命中何等重要的部分。假如浮世绘从我求知的历程中消失,我不知道自己会走向哪里。“剔除无足轻重的东西”,浮世绘使我在建筑的世界里透彻地领悟了这一福音,正如它深刻影响了立体主义和未来主义的法国画家那样。然而,浮世绘却被压在所谓“现代主义”的底层,它的重要性和对艺术发展的影响力鲜为人知。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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