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歌 6

她把头发迎风甩了甩,眼睛一下又热了,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着,像个背着一个大悲剧走向祭坛的女孩,一身的白衣。此刻她多想有他的孩子,像小苏西一样也好,或许还怀在肚子里,她要不顾现实地生下他,坚强地活着,自食其力地养他,他们的孩子!那就像很多很多悲壮的事一样。

还没有走到宿舍门口,就看到两个她顶熟的人影,群群,和……爸爸。群群眯着眼看着背着阳光走来的她,张大了嘴:“薇薇你不要怪我,我一定得……你不能……”

她一句话也没说,一个踉跄,又累又恨地倒下去了。

在屏东的老家,她被关了一整个夏天。醒着的时候,她就一心一意地想着小苏西甜甜软软的声音,爹地爹地,安娣。还有罗杰一身令她心慌的烟草味,他捧着她的头,一口一口吮着她的泪,手指深深地插在她的头发里,晃着她,贝贝,相信我,相信我……那么痛那么痛。睡着的时候,她总是一阖眼就飘到大大风银桂飘香的山上,山下的灯火和天上的星斗亮成一片。她舒口气,往后一靠,脚一浮,掉进个黑黑没有底的山谷里了。她一头大汗地喊着醒来,爸爸抚着她汗湿的头发,细声地唤她,阿薇,阿薇,哄她,拍她。她刚平过气,却心一恸,委屈得哭起来,罗杰,罗杰,罗杰怎么也不来?爸爸晃不醒她,开始暴躁地对她吼,一个哭一个喊两人比大声似的闹了一夜,爸爸吼完又背着她对墙壁抽鼻子,她看着爸爸的背影,想到群群的话,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怎么会?要是妈妈还在或许会不一样的,不一样,事情总该会不一样的。

那天她又从梦中唤罗杰,把自己唤醒,暗中爸爸迎面劈来一个耳光,黑暗中清脆的一声,她拥着被单愣了半天,好久才干哑地喊起来:“妈——”还没喊完,就被爸爸一把拽到怀里,她辗转着把头埋在爸爸怀里哭,哭完这一整个夏天积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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