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刚把监狱发的薄棉袄拉上,就听身后“咔——咔嚓”一声,她身手敏捷地一侧身,躲过被风拦腰刮倒的半截树身。那树厚的地方看着有她大腿那么粗,在夹着沙土和花花草草的风里又被拖出去五六米远,才死不瞑目地横尸马路中间。
这么棵树横在路中间是很危险的,但林轻没管这闲事,她觉得能在今天开车出门,必然要有非同常人的胆量、非同常人的技术,和对打折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财力。
她十几岁的时候,和不少像她一样不学无术的二代们胡混,一混就是好些年。
那些年,那些年啊,若论放荡不羁,S市无人能及林轻。
那时的年轻人还很体贴,每每都等到夜深人静了才成帮结伙地去外面烧胎,在寂静的夜里划出一道道“刺啦刺啦”的弧线。
彼时林轻还不到拿驾照的年纪。她爸什么事都惯着她,仅在这一件事上有些腼腆,给她配了个死活不交车钥匙的司机。
二十多岁的公子哥们带她玩,一是看在李洛基的面子上,二是也不想得罪她这个比他们还不学无术的主儿。
每一次晚上出去,她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上,身旁宏基大公子李洛基的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袖口暗金的袖扣左右一动,就有一辆车被甩在身后。
夜风绕过挡风玻璃打在脸上,两旁的灯光好像穿越时空一样急速后退。记不清那是多少年前了,有一辆他们的车从后面追上来,开车的人打个口哨,一脚油门还没踩到底,就听到“咣”的一声,是一只头盔先砸上他的后车灯,然后危险而又含蓄地凿在路上,引起身后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和骂声。
一般像他们这种开着跑车找刺激的人,是不会在耍酷的时候戴个头盔的,这就好像武功盖世的大侠不会在开打前戴上俩棉套袖。所有人里只有林轻每次都被李洛基扣个东西在脑袋上。用李大公子的话说,林轻咬人,要防着点。
这种在马路上乱丢垃圾的行为很不道德,同样也很不容易,林轻练了很多次,直到练得右胳膊比左胳膊粗了两圈,才能在二百以上的车速下准确砸中对方后车灯。
好在十二点后这段高架上车不多,后面跟着的也大多是他们的人,对林轻这一手早有准备,不然她都不知道已经造成多少人间惨剧妻离子散。
被砸的公子哥车速不减,从后视镜里看到林轻已经解了安全带,正扶着挡风玻璃站起来,极为叛逆的左长右短的头发被风吹成一面旗。十四五岁的女孩,脸上还带着些婴儿肥,本应是干干净净的、偶尔对着示好的同班男孩脸红的年龄,她却单耳上和被缝纫机照顾过似的打了十来个耳钉,剃了睫毛的眼睛周围是厚重的烟熏,几乎把她的半张脸都遮住了。
就这副样子,林轻迎风对着比她大了好几岁的陈氏二公子,特别不腼腆地竖了竖并在一起的中指和食指。
严格来讲,陈衡算个富三代。他祖父靠船业起家。陈氏最红火的时候,灯光照亮了江边几里地的夜晚。
作为父母都留过学的富三代,陈二公子有点看不起林轻这种暴发户的女儿,尤其是林轻还小了他快一轮。他一侧头,只当没看到林轻的挑衅,脚上油门一踩,车子“噌”地又窜了出去,留下林轻在后面扶着挡风玻璃直喊:“洛基哥哥!陈衡跑了!”
开车的李洛基无奈地单手又摸出个头盔给她,当时林轻还沉浸在被陈衡无视的愤怒中,直拍着挡风玻璃道:“我要陈衡的帽子!”
宏基的大公子右手收回来的时候顺手换挡,车子忽然一斜上了逆向道,从陈衡的右后方绕到他左侧,保持相同车速压了过来。
陈衡被这架势撩了一下,赶紧向右换线,换的时候忽然觉得脑袋上一凉,是林轻趁着两车相贴的空当,一弯腰将他头顶的帽子摘下来了。
她坐下后小人得志地把帽子调了大小扣在自己脑袋上,再也没瞅陈衡一眼。陈二公子被这个暴发户的女儿深深伤害到了,赌气地一打方向盘,朝着李洛基的CCXR横过去。
眼看着丢了帽子以后丧心病狂的陈衡就要撞过来了,林轻却没有害怕,只是扭头在风中压着帽子,用和李洛基八分相似的欠揍方式挑着嘴角:“啊,咆哮吧,陈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