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产党得天下前后,爷爷脱下教书先生的长衫,在涟水县做过两个大区的区长,穿中山装挎盒子枪,后来又弃政从教做了涟西中学校长,“文革”前一年去世。那时我不到两岁,二叔在北京读大三,三叔才十三岁。不久“文革”爆发,初中毕业的三叔虽然成绩优异,却无法升读高中既而去念本该是囊中之物的大学。奶奶带着三叔从县城回乡,在祖宅地上翻盖新屋生活十年多。“文革”后三叔三婶、堂弟堂妹相继返回县城。奶奶八十一岁时逝于乡间老屋,几天后,我那做药剂师的妻子生下了女儿阿忆。二一年春天妻子病故时,阿忆十一周岁。妻子一方的亲戚远在上海,我母亲、哥哥、妹妹远在外省市,女儿断了母爱、没有祖爱、缺少姑叔姨舅的关心,她跟我一起生活,虽得了我一些娇惯,却受了不少的孤寂,
大学毕业北漂到京城打工,殊为不易,工作还好,虽累犹乐。
一九四六年秋涟水战役打响时,父亲在涟西中学读初一,爷爷和其他一些地下党是他的老师,学生们跟着老师到新四军、当时还不叫解放军的战壕里慰问官兵。战役结束后,新四军北撤,过陇海铁路进沂蒙山区。涟西中学的老师带着七八十个学生跟着部队北撤参军了,按正统说法就是参加了革命,十二岁的父亲就是其中之一,做了部队卫生兵。在炮火硝烟、枪林弹雨中受尽磨难、九死一生后,父亲带着陷在体内的国军弹片,随第三野战军渡过长江。1949后做军医,转业到无锡做公务员,二十周岁时考上安徽医学院,与母亲成为同一大班的同学。父母一生行医行善,身为老牌大学生他们当然医术高明,当然是一方权威,当然救治伤病无数。
母亲是安徽砀山县城李姓小业主的大女儿,从美国人办的教会小学读一年级开始,读初中高中,十八岁上大学,一路直升没一点弯曲。她看不上父亲的瘦弱长相,却欣赏他的红小鬼经历和能歌爱舞的活跃劲儿。在校园舞厅里,父亲和来此消遣的严凤英对歌伴舞,也算是才情亮点吧。母亲在我父亲去世后对我说,你爸爸人长得不怎样,个子小,眼睛小,但身板笔直非常神气,做事情非常果决。在全省大学生合唱团排演时,他戴着白手套拿着指挥棒这么一甩手,哗的一个发亮的东西顺着他的手臂和指挥棒摔出去了,那是什么?你爸爸的英纳格手表。
大学毕业后父母没有留在省城,分配到皖南芜湖的市医院做医生,他们想在地方上干出一番事情来。一年后他俩结婚,一九六二年春哥哥出生在这家医院的产房,隔了近两年我出生在同一间产房。父母都不是精于家务的那类人,都在业务上拼命使劲、努力表现。父亲刚直粗暴,母亲率真急躁,两人性格相对,大事相争、小事不让,即使为家务杂事、孩子琐事斗嘴,经常升级吵闹到摔东掼西不可开交。日久影响双方感情,大学里的浪漫恋情灰飞烟灭。
父亲那种同情病人、业务顶真、凡事辩是非争高低的性格,必然会得罪人,政治上也就会被别人找茬子修理。他在下乡治疗农民的浮肿病时,看到饿殍遍村,非要说农民没有病,是没有吃的饿的,是吃糠、野菜和树皮造成的,还写了份情况报告给官方。这种做法
被当成是污蔑无产阶级政权,是妖言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