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闽关一役后,她便搬进了哥哥的主帐,就算是人来人往、难以安寝,也总比睡在那痞子旁边好。
“是。”
男人堆里来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军营里像是炸开了锅,夜里急病泻肚子的士兵猛增。披着自家哥哥送来的棉袍,云卿守在榻边,这女子像是感受到众人的偷瞥,抑或是陷入了噩梦的纠缠,娥眉微蹙,双目紧闭,朱唇中发出轻轻的呻吟。
“这娘们长得好标致,天仙似的人物。”一个士兵色迷迷道。
“嗯哼!”云卿不满地清了清嗓子。
士兵忙赔笑道:“丰大人真是好心,这以后定有好报,说不定能娶一个比她还美的老婆!”
“别贫嘴了。”一旁的士兵向他使了个眼色,随后朝云卿欠了欠身,“夜深了,小的们就先回去了,大人也请早点儿休息。”
夜深了,从帐底偷溜进来的风更显寒意,陆明倚在另一边的榻上,轻轻地打起了呼噜。云卿为她掖了掖衣角,“呃……”榻上那人红唇微启,只见她柳眉紧皱,一双杏眼缓缓睁开。她惊恐不定地掀开衣袍低头一瞧,亮眸陡然失去了焦距,奔涌而出的清泪冲刷了仅有的一丝生气。
“姑娘!”云卿俯身看她,只见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姑娘!”云卿摇了摇她的肩膀。
四野悄然,凄风厉厉,仿佛置身无人的坟地。那姑娘好似被抽光了魂魄,不知过了多久,杏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直起身不顾一切地向榻角撞去。
眼见冬至前夜的那一幕又将重演,云卿又哀又怒,狠狠扇出一掌。
啪!清脆的一声,那姑娘趴倒在榻上,青丝散落了整个背脊。
“就这点儿出息!”云卿愤愤大叫,声音在医帐里回荡,“怎么?在埋怨我为何救你?在怨天怨地怎么没让你当场死去?”
“大人!”陆明起身,急急劝道,“大人莫气!莫气!”
云卿不理不睬,继续骂道:“白桦林里还有四具尸体,他们是你的亲人吧?”
闻言,姑娘的身体微颤。
“血海深仇在身,而你却要舍弃亲人奢望的生命。若是真念着他们,就勇敢地活下去,用双手埋葬仇人的明天,埋葬自己耻辱的记忆。若因遭受凌辱而自尽,那我就清楚地告诉你,”云卿冷哼一声,说出近乎残忍的一句话,“女人,你这是在逃避!”
她转身,一脸泪痕,惊异掩盖了眼中的绝望,愣怔在那里。
“想死还不容易!”云卿从腰间取出销魂,扔到她身前,“要抹脖子,我决不拦你,省得要死要活的看着烦心!”
她纤细的五指颤颤伸直。
云卿微僵,终是选择了黄泉路吗?
只见她藕臂轻举,销魂的冷光射在凄婉的脸上,为那双楚楚动人的泪眸染上了一抹坚定。
“啊!”她一声惨叫,举起销魂。
云卿哀痛地转过身。
只听刷的一下,并不是血液喷涌的声音,云卿回身一瞧,一把青丝飘落在地。
她捧着销魂,匍匐在榻上,“多谢恩公救我性命,多谢恩公一掌将我扇醒!”
“你能想明白就好,不必谢我。”云卿欣慰地点了点头,取过销魂束在腰上,“敢问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还有无亲戚?”
她蜷缩身体,将每一寸肌肤都裹在衣袍里,颤声道:“小女子姓郝,乳名盼儿,原籍是青国的云都。上个月家父仙逝,我带着年幼的弟弟准备去嘉城投奔姑姑。可到了城里才得知,姑姑前些天刚刚病逝,姑父一家也不愿收留我们姐弟,于是便准备打道回府,再图后路。”
她泪落如雨,如丁香含愁。
“今日午后我们一行刚路过城外的林地,就蹿出来一伙贼人,他们……他们……”樱唇被生生咬破,鲜红色血滴为暗夜添上了一抹诡异的艳色。她发泄似的以额敲榻,短了半截的秀发覆盖在脸上,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能听见压抑的抽泣。
阴阳两隔泪凄凉,何惧风刃剪寒霜。
待到秋逝冬去后,春雨淡染一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