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到干城角声哀(8)

“属下突围后才知道,原来荆军的主力都在东北角。当下便担心少将军和小姐的安危,刚要去解救,却不想落入敌人的鱼鳞阵,待出了阵,却发现大军无迹可寻。属下只能来到江边,等待少将军和小姐。”韩硕道。

月下跑到韩硕身前,拽着他的衣袖,尖声询问道:“我爹爹呢?我爹爹呢?”

“将军……”韩硕拍地大哭,周围的士兵猛地跪下,额贴黄土,痛哭出声。

“硕叔叔!”月箫瞪大眼睛,嘴唇不住颤着。

“属下……出了阵,就派人前去打探。”韩硕的声音支离破碎,“一个时辰之前,探子回报……”

“怎样?”

韩硕哭得泣不成声,“将军……将军……寡不敌众,被逼上陨山,抱着夫人跳崖了。”

“不可能!不可能!”月下瘫倒在地,极力否认,“爹爹他说了要带娘回家的!爹爹不会说谎,不会!”

“将军!”韩琦一下子跪在地上,捧土大哭,“将军!”

“啊!”月箫猛地站起,两拳紧握,仰天怒吼。

远远地跑来一个小兵,跪地大叫:“少将军!追兵来了!”

月箫仰着头,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两手仍是紧紧握住,身体像是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屹立在那里。

“少将军……”

月箫猛地甩头,忍住眼中泪水,声音沙哑道:“烧了浮桥。”

“可是才下过雨。”

月箫两眼红肿地盯着韩硕,“军中可有鱼油?”

“有,可是那是弟兄们剩下的唯一吃食了。”

“先活下来再说!火头军听令,取出所有的鱼油,一滴都不能留!”

“是!”

半刻之后,宽阔的水上燃起了一条火带。熊熊的烈焰映红了暗色的江面,跳跃的火苗就像是黑夜里的魑魅魍魉,妖邪嚣张。借着冲天的火光,看清了对岸密密麻麻的敌军,韩月箫取过一条马鞭,奋力掷入水中。

对岸传来一阵哄笑,“无知小儿,耍什么脾气!”

月箫拿过一把梨木雕弓,抽出一支白羽箭,目光冷厉,杀气四溢。他两臂发力,拉得雕弓似满月。他怒吼一声,箭矢如闪电激射而去,霎时无影。

“啊!”他一手鲜血,弓弦尽断仍吼声不绝。

“不可能!”只听对岸一声惊恐的大叫,刚才那一箭,飞过数十丈的江面,直直地射落了敌军的军旗!

“哥哥!”月下用汗巾为他包住手掌。

月箫停止了吼声,将妹妹抱起来,一双小儿女屹立在水边。江上凉风习习,两人脸上的泪痕悄然风干。

月箫举起右手,指向对岸,“他日,必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

多年之后,月下躺在竹榻上,漫不经心地翻起一本《幽史》,目光停留在这样一段文字上。

“天禄十九年六月,雍师伐荆,荆大败,失城数座。六月二十四,荆国文太后遣使求助幽王秦褚。六月二十七,幽王令振国将军韩柏青率军助荆抗雍。七月十七,柏青率部大破雍军,雍国明王领军一路西行,退军千里。七月二十九,柏青引军追至三国交界干州城下,明王陈绍闭城不应。

“八月初八,柏青引兵城下,见妻女缚于城上。雍军白子奇掷其女,柏青飞马救下。柏青亲射其妻,韩苏氏坠城而逝。时下荆军突变,与雍军合围幽军,成掎角之势。柏青率两万中军殿后,力保幽师突围。战至日暮,柏青率十余亲卫,奔至菰蒲崖,前有追兵,后无退路。柏青仰天长啸:‘天可老,海能翻,故国难回还!’语毕,抱妻坠崖,尸骨难觅。

“干州一役,韩家军损失过半,幽国顿失南方霸主之位。”

八月初八,八月初八。

是她的生辰,亦是她爹娘的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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