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陆锋一会儿就醒了。第二天,他就能够起床行走。陆荣给家里打了电话,告诉父母,手术顺利。第三天,绷带拆除,陆锋洗了头。第七天,他出院回江苏靖江家里休息调养。医生要他手术后一个月回来开机。
陆荣带着陆锋回去了。到家后,没有告诉父母那惊心动魄的过程,成功与否,一切要等到开机后才见分晓。父母看到孩子们平安地回家,心就安了。
陆锋在家安安静静地休养等待。
6月4日,北京贵宾楼的豪华会议厅。玛莎女士与曹克利大夫一起为陆锋开机调试,许多中国的医生、听力专家亲临现场,见证中国第一例多导人工耳蜗植入者的开机时刻。
摄像机的镜头对着陆锋,静静地等待着。
陆荣紧张地注视着弟弟。
10点整,玛莎打开电脑,与陆锋身上的言语处理器接通。
全场肃静,只有那窗式空调机的嗡嗡声显得有点刺耳。
玛莎依次检测22个电极的阻抗。
曹大夫不断敲着一个鼓,问陆锋:“听到了吗?听到声音了吗?”
随着玛莎调试出各种编程策略、刺激模式、刺激波宽速率,陆锋渐渐地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
陆锋激动地叫起来:“听见了!我听见了!”
这是十年来,陆锋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陆荣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现场观摩的人热烈鼓掌。
玛莎慢慢地调整着每一个电极的听阈,根据陆锋的反应调整,渐渐地接近舒适阈。
陆锋感到声音已经调得不大不小,很舒适,像是一架破旧的电子琴发出的声音,听不清楚任何意思。
玛莎细心地调整着各种技术参数。
陆锋刚才的兴奋与喜悦慢慢消失了。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阴雨霏霏的日子,在南京见到的那个女孩,那个植入了国产单导人工耳蜗的女孩。
“能听到声音,但听不懂意思,这是无效听力。”
一个小时过去了,陆锋听到的声音好像都是在水下敲击一个金属管子。
玛莎宣布:“今天的调试结束。”
陆锋的心凉了,他大声说:“我听不清,听不清。”
曹克利写着:“今天空调杂音大,以后慢慢调。”
玛莎笑着对陆荣说,不要紧张,下午出去玩玩,回来再说说感受。
在场的中国专家大多露出了一丝失望的表情。
下午,陆荣带着陆锋来到王府井大街。熙熙攘攘的人群,南腔北调,讲着各种方言,她想看看陆锋植入人工耳蜗后对语音有何反应。
陆锋只听到满耳朵的嗡嗡声,没有任何有意义的话语。声音大而杂乱,震得耳朵疼,快四点的时候,陆锋越来越沮丧,头也胀痛起来。
陆荣带陆锋进了一家餐厅,要了一个小包厢,点了饮料和几个小菜。
陆锋没有胃口吃东西,他苦笑着说:“姐姐,这次我们上了洋鬼子的当啦。”
陆荣笑笑,在纸上写着:“不要着急,还要多次调机,等等看。”
陆荣拿出刚买的《北京晚报》看起来,其实她的心情比弟弟更沉重。
陆锋看着姐姐专注地读报,也渐渐平静下来。
房间里很安静,开着空调很凉爽,桌上的菜肴很精致。陆锋感觉舒服了许多,他喝了一口饮料。
忽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陆锋”。
他诧异地抬起头,四处环顾,报纸挡住了姐姐的脸,看不到她。
他以为刚才的声音是一个幻听,是自己梦寐以求而不能的一个幻觉,是一个十年不醒的奢侈而错误的梦。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陆锋”,尽管这个声音像是一个机器人发出来的,但是他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这个声音叩响了他那死了十年的耳蜗——“陆锋”。
陆锋问姐姐:“是你在叫我吗?”
陆锋用手拨开挡在陆荣面前的报纸,只见姐姐的脸上,两行眼泪正无声无息地流淌下来。
陆荣呜咽地叫:“陆锋!”
陆锋应着:“姐!”
“陆锋!”
“姐!”
“陆锋!”
“姐!”
陆荣不停地叫着弟弟的名字,如痴如醉地,弟弟一声声应答着姐姐的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