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不能承受之痛 4

——是的,有人植入了国产单导人工耳蜗,但效果并不好,只能听见一些杂音,那是无效听力。而且工艺不过关,容易感染,我建议你不要做这个手术。

陆锋写:那我怎么办?难道我一辈子就这样聋下去了?

陆锋激动地把纸划破了——他不能接受聋人的命运!

邓元诚久久地看着纸上的责问,默默无言。看着又一个病人如此痛苦绝望,作为一个医生,却没有一点办法,他感到一种无助和软弱,心里充满了愧疚自责。

邓元诚低着头,缓缓地写道:回家吧。你还年轻,等待科技的发展,相信终有一天,人类能够攻克感音神经性耳聋这个难题。

从同仁医院出来,陆锋的心一下子跌入冰点,一股彻骨的寒气让他浑身发抖。同仁是国内最好的专科医院,邓元诚是同仁医院的耳科主任医师,业界的权威人士,如今,他都说没有办法,就如最高法院的终审判决。

邓元诚医生要我“等待科技的发展”——谁能知道科学家们能不能找到医治感音神经性耳聋的方法?谁能知道科学家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找到让聋人听到声音的办法?我要等上多少年呀?5年?10年?30年?50年?100年?

多么苍白的安慰,多么软弱的鼓励,这样空洞渺茫的展望连邓元诚大夫自己也没有信心,要不,他为什么一直不敢注视自己呢?

满怀希望而来,受伤失望而归。这次不仅仅是失望,而是绝望。来过北京同仁医院,求医之路已经走到尽头了。所有的努力全化为泡影,所有的希望全部被击成齑粉!

今后不会再出来求医了。

在首都机场,站在候机厅明净的窗前,看到那些钢铁大鸟悄无声息地起起落落,陆锋感到几分荒诞怪异;当他乘坐的飞机腾空而起的时候,他没有听到引擎的轰鸣,陆锋终于明白:自己完全聋了,聋得连飞机起飞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那几支新霉素就这样把陆锋的生活颠覆了。645分的托福成绩,那些美国大学的录取意向书似乎都成了嘲讽。当鲜花、赞美、荣耀、梦想簇拥着他开始青春之旅时,命运却一掌把他打入地狱。

生命是如此寂静,如此荒凉,如此黑暗。一个漫长的没有任何声音的人生,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在等着自己。

谁能救我?

陆锋心里绝望地喊着,泪流满面。

飞机在上海降落。

黄浦江边,风光美丽,游人如织。

愁云惨雾笼罩在一家人的心头。一直坚韧的母亲终于崩溃,她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哭声撕心裂肺,她哭喊着:她对不起儿子,老天如果执意要惩罚他们一家的话,就让她这个做妈妈的聋吧,求老天放过她的儿子,让她来代替儿子聋吧。

绝望的妈妈爬上江堤,要跳江,父亲一把将母亲抱住,拉了下来。

一家人在黄浦江畔,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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