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见到冯子卿时已是两个月后。赵莉永远忘不了那一天的冯子卿,他一脸忧郁地坐在山坡上,满脸的络腮胡子长长的,他对赵莉说的第一句话是“刘金生不过是想当五好战士。”赵莉靠近他,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她感到冯子卿微微在颤抖。“六年呀,关键是一个人的青春和政治生命就这样被毁掉了。”冯子卿讷讷地说,“那几天太苦了,我们何必去苛求他,我为什么要踹他屁股?他不过就是要睡一觉嘛。我们为什么要批斗他?他觉得得罪了领导,一切前途就完了,连我这个小小的班长也有权力不评他五好战士,还可以建议给他处分,唉!我们这个时代,人们追求什么?他的希望破灭了,走上了绝路。这都怨我。”冯子卿双手插进自己浓密的头发里,一脸的懊恼。看着此刻的冯子卿,赵莉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大姐姐,不停地说:“不怪你,不怪你。”冯子卿依旧沮丧地说:“其实我有机会制止这件事的,如果我在他把枪放在床上时就出来,如果我听到枪栓声就出来,唉!我真糊涂,他要是恫吓,何必要在被窝里拉枪栓?他在被窝里拉枪栓,就说明他铁了心要行动嘛。唉!如果我不大声地叫他反革命,也许不至于到这一步,唉!是我毁了一个人。”赵莉紧紧抱着他的头,她真怕他由此崩溃。
“人永远不要滥用权力。”冯子卿沉痛地说。这句话他后来讲了一辈子。
冯子卿和赵莉再次见面是在五年后。赵莉此时已是前指的政治部秘书,冯子卿则由炮团连长调任前指战勤科参谋。冯子卿并不知道,他的这次调动赵莉暗中使了很大的劲儿。
前指驻地的后面是一片桦树林,桦树林间的小路蜿蜒通向山脚。冯子卿有散步的习惯,每天晚饭后,他都要沿着小路走向山脚,几天后,他与赵莉在这条小路上不期而遇。冯子卿知道赵莉仍在前指工作,但他报到后还没有看见赵莉,他感到赵莉明显地成熟起来。赵莉说:“冯参谋,架子这么大,你是不是不认识我了。”
“哪里,我还没有来得及去看你。”冯子卿说,“‘前指军威’的大名,谁能不知道?我在绥芬河就听说了。”赵莉那时出落得一表人才,一传十,十传百,一些小战士便开玩笑地称她“北国军花”,又觉得这个名字不够扬威,便索性叫成“前指军威”。
“听他们瞎说。”赵莉的脸红了。但她很高兴他居然知道她的绰号,这说明他很在意她。
赵莉说这条小路她常走,到山脚有一块巨石,上面写着“发汗岭”几个大字,行人至此一定会出汗。然后沿着涧水往山里走,有一个溶洞,里边有形状各异的大片钟乳石,问冯子卿是否愿意去看看。冯子卿正乐于有人向导,两人便向山里走去。
时值夏初雨后,桦树林中散发着清新潮湿的新叶的气味,月光欢快地跳跃着,微风和煦,两人走到发汗岭,已是汗流浃背。冯子卿翻上石背,脱下衬衣,只穿了一件背心,将衬衣搭在肩上,迎风向山下的树林望去,赵莉在下面凝视着他,暮色中,她觉得他像一座雕像。须臾,冯子卿俯下身来,将赵莉拉上石背。赵莉掏出手绢儿,给冯子卿的额头擦擦汗,顺手将自己衬衣上边的纽扣解开两个。冯子卿不禁脸红了起来,他看见赵莉的两个丰满的乳房扑腾腾的像要跳出来。他说:“你也成了熟透的柿蛋儿了。”多少年以后,赵莉都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