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冯子卿。”夏秋欠欠身子对谭官卫说。谭官卫打量一下冯子卿，立刻感觉到这是一个有深度的男人，在这个略显秃顶嗓音低沉的中年男人身上，似乎有着某种顽强的精神和深邃的思想。
“世界上有哪个廉政国家是靠高薪养廉的？”冯子卿的发言还在继续，“我们举世界上最廉洁的十个国家为例，丹麦、芬兰、新西兰、新加坡、瑞典、冰岛、荷兰、瑞士、加拿大、挪威，这些国家公务人员的工资水平全部等于或低于全国从业人员的平均工资。”
“但是远比我们国家公务员的工资高。”有人在下面说。夏秋认出来了，这个人是人事局的干部。谭官卫觉得这个干部提出了一个足以点中冯子卿论点死穴的问题。
“不错，大约是我们公务员的十倍。但是判定工资水平的高与低，要找到正确的参照标的。我们的一些专家跑到国外考察，回来说公务员工资应与国外接轨。他们为什么不提国外老百姓的工资，不提国外的最低工资。难道中国老百姓的工资不需要同国外接轨，中国的最低工资不需要同国外接轨吗？举例说，各国都有法定的最低工资标准，用动态的标准计算，几年后，折成人民币以每月计，瑞典是22700元，瑞士20838元，卢森堡16420元，冰岛14993元，爱尔兰14620元，比利时14407元，澳大利亚14380元，荷兰13820元，法国13377元，而中国是多少？600元左右。两相比较，这些国家的最低工资是中国的二十倍左右。如果按照十倍的标准，我们的最低工资应该到6000元。请注意，这还不是接轨的工资，如果接轨，是12000元人民币。”
听众中响起一片哗然，有惊叹，也有善意的嘲笑，“你这仍然是一个未来的推算结果，并没有得到验证，有现在的数据吗？”
“有，比值差不多。但由于未来几年，公务员将会以相当惊人的速度增加工资，他们的收入与社会平均工资的差距会急剧拉大，他们同国外公务员工资的比值会缩小。当然，这些是根据我们自己设计的模型计算的，是否准确，我们以后看吧。我的结论是，中国公务员的工资要比国外高得多，而且这种高薪并不能养廉。”
冯子卿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新加坡公务员的未来工资大约是社会平均工资的三分之二，而美国早就通过立法规定公务员工资不能超过社会平均工资，那些是资本主义国家。而我们的公仆们今后将拿三四倍于社会的平均工资。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曾经说过‘我们要警惕由科技精英们掌控公共政策的危险’。现在，如果我们信奉高薪养廉的逻辑，那只能说我们被某些利益集团绑架了。”
“那个时候很可能导致通货膨胀和政府财政紧张。”亭子里一个学者模样的人低声说。
“通胀可能无法避免。”亭子里的另一个人说，夏秋认出他是北都市技术工程学院的刘教授。“但是政府可能会通过体制改革等一系列手段降低公务员的绝对数量，”刘教授继续说，“比如将数额庞大的事业单位人员分出公务员队伍以及部门削减，以此降低财务负担。”
“不患寡，患不均。如果那样将会造成多大的社会矛盾！公务员岂不是要被置于整个社会的对立面。”谭官卫心里想，“如果真是那样，‘高薪养廉’就是一个误区。”
谭官卫头一次听到如此前卫和大胆的议论，他感到震撼，他感到自己有卫道的责任，但面对那些人的数据和逻辑推论，他又感到自己有些苍白。
在回去的路上，谭官卫默然了，他感觉到有某种力量正在撼动着他所熟悉的传统基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