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人停顿了一下,有人开了个话头,又都说开了。说到各自的家乡和身世,虽然是萍水相逢,但同是天涯谋生之人,有着类似的酸甜苦辣坎坷经历,因而就有了无限的共同语言,话语中少有酸楚和哀伤,多有黄连树下唱戏——苦中作乐般的热闹。大被三天的赛戏弄得困了躺在炕上睡过去,屋里的人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想往外走,女女说:“天要起风了,我看见月亮周围有个风圈子,都是受苦人,就地将就挤吧。”
这中间就有河南上来躲灾的耿月民。几天来他不敢跟人凑热闹,就在这女女谷躲着,因他话语不多,想着山东人好汉多,就跟着人家聚堆儿。女女其实早看到了站在门边的他,觉得他长得和这些个挑夫不一样,不像是土里刨食的人。话虽不多,但一个眼神儿也能感觉出来他心里藏着事情呢。怯怯地,脚站在门边上,等主人说,去留听的是一句话。看着别的人不想动,便也把站起来的身体慢慢往下蹲。
这时有人讲起会上的事情来,说往年的大会期间总有一些人要闹出事情来,今年也不例外,说是有当挑夫的和主家一起住在一户人家,不几天就和住户的女人搞在一起了,被住家的打了,当挑夫赚得的钱全给了住家的男人,委屈得说是住家的女人挑逗他,就算是挑逗,不摸水深浅,怎么敢下水呢,倒好,湿了脚,这山上的人脑瓜活泛,弄不好就有陷阱呢。
一时话题没了,沉默下来。这时有人又换了一个话题问旁边的人,问他是怎么上来的。那人说光是路上就走了一个月还挂零。说自己的主家是一个小银匠,沿途串村庄打首饰,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本来半个月的路走长了。
问话的人说,我的主家是干啥的不知道,白天一般住下不走,专等夜里走,走也不是正道,走僻路。雇了二十个挑夫,如果是有月明的夜倒好说,雨夜那就糟透了。我们有灯笼,但有光不能明,全凭牲口在前面领路。挑子里的货物散发出来一股异香,特别是风顺着鼻子前面滑过时,好闻呢。有一夜走幽黑幽黑的山道,在一个陡坡转弯处撞了一下,有人差点儿颠入崖下,我就想着这主家让挑的是什么东西啊,这样的重要,趁着黑天,想看看,到底也看不清楚,人家包得瓷实,手指头不是钉子,顶不出窟窿来啊。疑惑归疑惑,白天睡觉,晚上行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有一天啊,我明白了,我知道我挑的是什么货,缘起在一个挑夫身上,他是第一次当挑夫,不服水土,一开始拉肚,后来拉痢,人没有力气,主人问他怎么啦。他说,拉痢。主人也不多说话,从自己身上拿出一小包包来,就了水要他喝下去,结果不拉了。闻着那香和挑子里的一样,我们就想着这暴店不是药材会嘛,我们挑子里的货是药材啊,结果猜得不对,那么你们猜猜是什么东西?问话的人四下里看了一眼,最后的眼角挑了一下女女。见没有人能猜出来,问话的人看着门边上蹲着的耿月民说:“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