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运昌有几分醉意地说:“你再去一趟那个女女谷,去把那个叫聂广庆的叫来,我有话要和他说,你怕是最懂我的心事,九月十三一早的祭祀,你该知道家生是不能见外人的,真叫外人见了,那是要笑话盖家我啊。”
大太太原桂芝突然觉得有一团棉花在这嗓子眼里堵着,想咳嗽一下,又怕老爷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其实这团堵着的棉花就是对老爷想法的不满意,她不敢流露出来。盖姓走到现在,传宗接代,光荣耀祖已经渺茫得成了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这朝夕之间,如花的年华,她是经历过的,只怕一朝一夕之后都成了如草的蓬头了。说心里话,她好希望“长婿为孙”,这是她多年来伺候这个家族的最后希望。一个不争的女人,打熬到这把年龄,她不想自己就像那个玉镯子一样轻轻一磕就碎了,她要争得的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原桂芝用丝帕捂了嘴低下头小声咳了一下,那声音在静谧的堂屋犹如一只苍蝇飞转的拍翅,甚至让盖运昌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原桂芝觉得自己就像灯头的火苗一样,照在斑驳的老墙上,被老爷的背影挡了一下,一切就暗淡了。
原桂芝说:“老爷,家生总归是要见人的,就算见了人谁好意思将责任加在老爷身上呢。再说呢,人心都是肉长的,人要是能主了天的事,想啥要啥了,人不都成神仙了。”
盖运昌抬了一下眼皮说:“人心可都是肉长的,你看院子里的那只鸡,血肉是给人准备的食物,皮毛呢是给人用来做拂尘的掸子,鸡处处与人为善,并不打算,也没有招谁惹谁,可是,它并没有消灾避祸呀?不下蛋了,你骂它、打它,再不下蛋了,你叫伙房杀了它,哪个可怜它了!人哪,你说,要叫外人知道了盖家的儿是那样的一个儿,你脸上还挂得出笑来?”
“可是老爷,就算没有家生还有外甥呀?”
“一个妇道人家,你哪里懂得这个世界可是争斗的世界呢。”
盖运昌调换了一下身子,看着原桂芝有几分暧昧地说:“你呀你呀,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这可是一个普通女人说得出口的?她是三分春色、二分尘土、一分流水般的女人,上天居然又送了她一个佛前的点灯童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