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桂芝一时没有看清楚这女人长了什么样子,模糊的轮廓被日光镶了一圈光晕,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聂广庆,她觉得像做梦一样,突然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有了口吃的毛病。这也叫人间的女子吗?女子的脸让周围的一切宁静下来,包括小儿的喊叫声。仿佛晚夕时候一朵月季浮泛着的一些些睡意,有些温柔,也有些暧昧。
原桂芝指着篮子说:“你做下的绣鞋?”
女女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说:“贴补家用。”
“哦。”
听到地窝子里有哭声传出来,原桂芝说:“娃几岁了?”
女女说:“大太太,刚生,还不出百天。”
村庄小户生了娃,是要在门头上挂红的,忌讳的人一般不闯产房。女人荒天野地地生了就生了,毫不忌讳,她不忌讳,原桂芝忌讳,乡下人一般在月子里是不闯产房(也叫血房)的,冲撞了会给自己带来霉运。
怪不得新坟新地要出事,有这女人架在这里,不出事才日怪了呢。急忙往后退了几步,冲着刮过来的一股旋风吐了三口。听得远处水塘边有稚嫩的童声喊过来:“爹,我拍了二十只蝇子。”
原桂芝扭回身看,吓了她一跳,一把抓了丫鬟的胳膊颤抖着说:“那,那是个什么东西?”
女女说:“是我的儿。”
原桂芝嘴角咧了一下说:“咋长了那般怪模样?”
女女不说话了,剧烈的痛在胸口压着。
人能长成这模样吗?
聂大在那边厢喊过来:“我不是怪,我是人!”
原桂芝吓得躲到聂广庆倒搅着的土坑旁边。泥土和草混搅出和天空一样的颜色,像那个孩子射过来的眼睛。她哆嗦了一下,无边的恐惧,周身发僵地尖叫丫鬟过来,要她牵驴马上离开。小黑驴款款地从田畦边走远,女女弯下腰将脚前一块磕绊的石头捡起来抛向远方,冲出眼睛的泪划痛了她的心,她喊道:“娘有二指奈何都不该生下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