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利·库布里克与《奇爱博士》(1)

伊莱恩·邓迪(ElaineDundy)

1963年

氢弹爆炸场景本身就极其悲惨,把它拍成一部搞笑电影注定是要冒风险的,除了卓别林在电影《大独裁者》(TheGreatDictator)中尝试过嘲笑现已不在人世的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外,还别无先例。我们至少可以从电影剧本来判断,斯坦利·库布里克新拍的影片《奇爱博士:我是如何学会停止恐惧而爱上炸弹的》(Dr.StrangeloveorHowILearnedtoStopWorryingandLovetheBomb.)有望成为有史以来最经典的黑色喜剧。看这部电影的剧本时你保准会笑,甚至会时不时笑着把剧本高声读出来,但这部电影同时也会让你不停地思考,你会想:“是的,这种事是有可能会发生的。”斯特林·海登(SterlingHayden)曾说:“等着瞧把,观众看完这部电影一定会做噩梦的”,基南·韦恩(KeenanWynn)轻声问道:“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真正的拍摄现场气氛紧张,演员和其他剧组工作人员都全神贯注,听着像真的一样的安全局高层在电话中的疯狂对话。在这种情景下,忍住笑拍戏是完全有可能的,现场的人清醒地意识到,这些高层军事官员正糊里糊涂地让世界走向末日:

利普尔(Ripper)将军(斯特林·海登):听出我的声音了吗,上校?

曼德雷克(Mandrake)上校,彼得·塞勒斯(PeterSellers)饰:当然了,将军。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利普尔将军: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问呢,上校?

曼德雷克上校:呃,阁下,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几分钟前刚通过话,不是吗?

利普尔将军:如果你听出了我的声音,你应该明白,如果不重要的话,我就不会问了,不是吗?

曼德雷克上校:是的,将军,我确信你不会的。

利普尔将军:好的,看看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待在这个地球上,还有··

导演像得了溃疡一样紧张不安,第一助理导演被雇来每天早上安慰他:“这是电影,不是战争。”斯坦利·库布里克不会觉得他的话很风趣,他也不会从他的话中得到任何安慰。对他来说,电影创作就是一场战争,而且是他想要赢的战争。懒惰、消磨时间、推卸责任、玩“打太极”的把戏、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等等这一切他都极力反对,简言之,他反对一切阻止他和他的演员发挥出最好状态的东西。乍一看,他在谢伯顿(Shepperton)制片厂拍摄《奇爱博士》的布景与任何其他英国电影的布景没什么两样。与别的电影拍摄现场一样,每人手里整天端着茶杯,看着让人丧气,调音员对拍摄过程毫无兴趣,在隔音板下读着《卫报》,场记慢腾腾地含混不清地为演员提示着台词。天很冷,大家都感到不舒服,也没地方坐。但看着斯坦利·库布里克工作五分钟后,人们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首先,库布里克不问问题。(诸如:“乔,我们能拍到这个镜头吗?”“这个角度怎么样?”“他那会儿嘴里叼着雪茄吗?”等。)他只发布命令,他会随意地不带任何攻击性地对任何在镜头内的无关人员说:“别挡住镜头。”再者,布景本身,就是利普尔将军的战略空军司令部,也与众不同。他的布景看上去更像现实中的场景。布景上面有顶棚(所有的布景都有),里面完全没有电线之类的东西,所以不用担心把人绊倒,照明设备也比其他导演用的简单些,库布里克偶尔还会亲自操作照明设备来达到他想要的灯光效果,他们管这种舞台灯光叫“自然光”。这种光是在当时的情景下可能有的光源发出的,而不是从挂在上面的一整套复杂的弧光灯发出的,因为那样的灯光效果会使电影里的场景显得不自然。他也不用吊杆麦克风,演员经常佩戴着隐蔽的微型麦克风。拍摄时所有高科技手段都被简化或干脆弃之不用,我观看了他们拍摄这样一幅场景:斯特林·海登(表演得很投入,每个动作都演得一丝不苟,体现出最大的喜剧效果)在引发了一连串可能导致核战争的反应后,不慌不忙地抽出时间给彼得·塞勒斯解释他的氟化反应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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