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受害同胞,我们不怕多增加一些工作量。不过任何组织都得有个中心,这样才好办事情。”
梅泽律师说:“重庆是主要受害地,从法律的角度讲,案件当然应该以主要受害人或主要受害地点来命名,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不过,相应的工作也要跟上,根据我们代理的其他中国战争受害者索赔案件的经验,我建议你们除了原告团,还要有中方的律师团、专家团、声援团这样一些组织作为支持。”
斋藤博士忽然插话:“这是人民战争,是毛主席说的‘抗日持久战’。”
大家都笑了,他们到底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哦?那时人们还不了解斋藤博士的背景,只觉得这个日本老头儿看上去纳言而严谨,其实却很和蔼可亲,还时不时冒出一些中国人耳熟能详的革命口号。
赵铁说:“我们已经组织了一批大学生志愿者参加采证工作,律师团自然没有问题,我负责召集;专家团我们可邀请博物馆、史志办、高校的老师参加,他们都有很高的积极性。声援团嘛,由钱嘉陵负责搞。我们还有个想法,起草一篇宣言,要结合重庆大轰炸这段史事,在大学生中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和国防教育。”
没想到梅泽一郎律师在听完翻译后,脸色一下阴沉起来。他先介绍说自己是一个彻底的世界主义者和和平主义者,前一个身份让他超越了民族、国家、文化、以及信仰,后一个身份则让他坚决反战,坚持和平理念。从中学时代他就参加过各种反战运动,从反对美国在日本驻军,到反对自卫队扩大化,一切跟军事、暴力有关的他都反对。然后他对赵铁说:
“我不同意你的建议。爱国主义这个词容易让人想起革命、战争,而现在是和平与发展的年代,你们要转换观念。当年日本军国主义者就是用这个漂亮的词汇来蛊惑日本人,导致日本最终走上了法西斯主义道路。国防教育也不应该提,难道还要搞军备竞赛吗?我们要倡导的是和平主义,是反对一切战争。”
赵铁等人一开始都愣住了,这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啊?我们爱自己的国家,跟你何相干?赵铁解释说我们对自己国家的爱总是和历史教育分不开,以史为鉴,是为了更好地观照现实、展望未来;我们的国家过去一直很落后,落后了就要挨打,这是每个中国人的共识。我们又不会去侵略别人,搞国防教育有什么错呢?总不能像过去那样,日本飞机来轰炸了还不知道如何防空吧?
梅泽一郎仍然坚持说:“过分强调一个国家的正义,便会忘记国际间的正义;教育民众热衷于军事,社会就会很危险。我们状告日本政府,是站在全人类反战的高度来捍卫和平。你们怎么能用它来宣传自己国家的军事能力呢?”他又转向翻译问,他们没有听明白我身份的含义吗?请再次告诉他们,我不仅仅是个律师,我还是一个是世界主义者。
赵铁、钱嘉陵这样的年轻人,从小就是军事爱好者,他们当然不会同意梅泽律师的观点。钱嘉陵嘀咕了一句:“我们的国家军事强大了,有啥子不好呢?别个就不会来侵略我们了。”
本来梅泽一郎律师很欣赏钱嘉陵和赵铁,他们都是不到四十岁的年轻人,却自愿为大轰炸受害者服务,这让两位日本律师很欣慰,热衷于60多年前那段历史的年轻志愿者,在日本已经很少很少了。但现在梅泽一郎开始用老师的口吻说教了,“钱,你的观点是狭隘的,更是危险的。我是日本人,但我反对日本的一切军事行为,我甚至希望日本没有一兵一卒,永远‘不战’。你们要明白,我们都是人类的一分子,你们应该超越国家、民族的藩篱,站在全人类的角度去思考和平,反对战争。”
赵铁尽量压住火气反驳道:“梅泽律师,和平、反战是我们共同认可的价值观。但你们有你们的方式,我们有我们的方式。你为什么要来干涉我们的方式呢?”
但梅泽律师忽然一拍桌子:“我不允许你把对日诉讼引到一条宣扬战争和军备竞赛的路子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