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华的成绩并不怎么好,许多作业都要抄蔺佩瑶的,因为她的心思全在一份神秘高深的事业上。但她能带给蔺佩瑶另一种亢奋刺激的生活。她会让蔺佩瑶去城里的某家书店,或者是一家并不起眼的小面馆,总有人会在不经意间交给她一张纸条,上面什么都没有。蔺佩瑶将纸条带回学校交给高玉华,晚上等同学们去上自习了,高玉华就悄悄用带碱性的水浸泡,让白纸上的字迹显现出来,然后躲在被窝里照着手电筒看,蔺佩瑶则坐在床边为她放哨作掩护。有一次她们一起去城里取一封重要的信,高玉华让蔺佩瑶把信放进她的胸罩里。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没有人敢来搜你身的。没想到回来时还真遇到宵禁,几个便衣搜了高玉华,刚想让蔺佩瑶站过来接受检查,蔺大小姐眉毛一扬,眼睛瞎了唛?立刻就有人在一边说,这是蔺区长家的千金,还不快送蔺大小姐上路。更多的时候,她们会偷偷带回一些共产党呼吁团结抗战的文章,在夜深人静时地张贴到学校的报刊栏,或者食堂的壁报上。第二天学校就像平静的水面里扔下了一颗大炸弹,报刊壁报前挤满了学生。这些工作让蔺佩瑶觉得刺激、兴奋、生活有意义,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一次又一次捉弄了古板专制的大人。家里专制霸道的父亲被气得眉毛胡子乱抖时,总是蔺佩瑶最开心的时刻。
在一个到处充满革命呼唤、抗争呐喊的年代,那些肩负神秘使命、贴有叛逆标签的人是最有魅力的,也最容易成为学生领袖,当然也会成为当局提防的目标。虽说都在为国家抗日,但蔺佩瑶发现国民党和共产党有些不一样,国民党是家长,但却缺乏一个家长的公正和仁厚,在威权之下常常干一些男盗女娼、仗势欺人的事情,颇像她当区长的父亲。蔺佩瑶曾请求高玉华带她去结识结识那些传说中的共产党,高玉华说,我们今天去了,明天就被开除了。政府“限共抗日”,就是害怕人民站起来了,威胁到他们的统治。好打抱不平的蔺佩瑶认为,既然都在为国家的生存抗争,为什么不能枪口一致对外呢?一个普通中国人的抗日热情,为什么不能得到应有的鼓励和尊重呢?那些高高在上的官人们、富人们,在国难当头之时,为什么就不能少办一次宴会、少跳一次舞,放下身段来,与劳苦大众一起同甘共苦、卧薪尝胆呢?他们挥霍掉的财富,何止一架飞机?因此,蔺佩瑶要站在抗争者一边。
高二下学期,蔺佩瑶学会了开车,这也是高玉华对她的要求。一个漂亮、时髦的女孩儿开车从大街上驶过,就是那个年代身份、地位的金字招牌,连交通警察都要行注目礼。蔺家有两辆小汽车,邓子儒也时常会开车来学校接她进城看电影、跳舞。这个家伙正在对她发起猛烈的追求,一天一封信,周六下午他的那辆崭新锃亮的黑色道奇会准时停在学校门口。随着国民政府迁都重庆,越来越多的达官贵人的孩子来到南开中学求学,蔺佩瑶在学校里已经算不上权势显赫之家的学生了。刘海也不在了,谁来指责她“高高在上”呢?高玉华似乎更乐意搭蔺佩瑶的便车,这样她从事的活动也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