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兵团给我承受力(3)

“到了兵团,我继续找小说读。现在回头看,我的进步就是在创作和背词中完成的。人们常说演员塑造角色,但我感到是角色塑造了我。要演好角色,就要悟透角色,了解角色背后的历史、文化和人性,用自己的心来表现角色。背台词需要的不仅是记忆力,更重要的是文化修养。可以说,是角色在提升演员的水平。”

“真人”濮存昕,本色而率真,既不耍“文艺大牌”,也不装虚怀若谷。他能自称“濮瘸子”,也不否认自己算是“人尖儿”,他能和荒友喝得红头涨脸,也能拒绝和15团的老政委重逢。对曾经让他不高兴的人和事,他不会刻意去宽宏大量。

我说:“今天是2012 年8 月31 日,正好是你去兵团的43 年纪念日。在43 年的那一端是个16 岁的小孩儿,在这一端是个表演艺术家。在这当中,兵团是你生活经历中的一部分。你是怎么去的兵团?”

濮存昕笑道:“这么巧?我都没注意。我上兵团是死乞白赖要求去的。我两岁时患过小儿麻痹症,上小学时我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拄拐走路的,人称‘濮瘸子’。9 岁时我接受了一次整形手术,算是能正常走道了,但我的这条病腿还是比较弱,你看看,我两条腿不一般粗吧?像我这样的人,当时完全可以留在北京。

“去兵团不仅是我主动要求的,而且到了热血沸腾的程度。兵团在北京招人的办公室设在灯市口中学。我跑去报名时,人家知道这孩子腿不好,要检查,让我正步走,还做蹲下和站起的动作。我使劲做得很标准,还写了保证书,最后总算过了关。

“我到兵团后被分在2 师15 团29 连。刚一到连队就赶上麦收大会战。大雨后的麦子成片成片地倒伏在水里,用机器根本没法收,只能靠人工连拔带割,地里的水没过脚脖子,我的鞋底子薄,怕水下有东西扎脚,还特意多穿了好几双袜子。

“10 月中旬,兵团从几个师里各抽出一个营组成了架线团,要架起从抚远到虎林的军用电话线。很多知青哭着喊着要参加,最后我被选上了,觉得特骄傲。我们用了三天三夜赶到抚远的施工地点,一片沼泽地,帐篷还没搭起来,人只能在卡车上过第一夜,那叫一个冷!我们把所有的衣服全套上了,早上起来发现眉毛和眼睫毛被霜连在了一起。

“我们的活儿是挖坑埋电线杆子。一个坑一米六长,六十公分宽,一米多深,挖的时候要快,因为坑里不停地有水渗出来,动作越慢越难干。为了避免棉衣泡上水,我们只能穿着绒衣干活儿。等把坑挖好了,我们把电线杆子往里一杵,连泥带水地把坑填上,然后赶紧换衣服。几个人张开大衣围成一个圈挡风,里面的人把湿绒衣绒裤脱下来,光溜溜地赶紧换上棉衣,那棉衣太凉了,刚一上身的感觉就像贴在冰面上,冻得我嘶嘶直倒气儿。连长拿个酒瓶子挨个问:谁喝?谁喝?我接过酒瓶一仰脖,60 度白酒一口气造了大半瓶!

“白天干活儿,晚上还要轮流站岗。上岗的人带一杆枪,两颗子弹,点一堆篝火防狼。我站岗时的感觉很自豪,别人都睡了,我在保卫着他们。我觉得这就是保卫祖国,是在做最革命的事儿。后来我写下了一些诗句:比如‘枪刺挑落了晨星, 战士迎来了黎明……’够浪漫吧?那时候我觉得全世界都在我一人肩上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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