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存昕:兵团给我承受力(2)

长期的话剧舞台生涯,养成了濮存昕说话的独特习惯:声音悦耳,吐字清晰,节奏分明,表情丰富。但这种讲话又和演戏不同,演员需要内敛自身性情,但濮存昕在讲述自己的往事时不带一点刻意遮掩,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看得出来,这是个性情中的真人。和忙人谈话,不能按照采访者设计的程序来,濮存昕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我在教孩子画画时有一个体会,大人总是希望先教会孩子怎么构图,但孩子就是不接受,因为他们有自己观察和展现世界的逻辑,咱们大人就画不出孩子们画的画。所以,凡事一有了目的性,效果就是另一个样子了。我看咱们的谈话内容就顺其自然吧,也许聊高兴了能聊到很晚,也许今天没聊够后还要再约下一次。同意?好,那我就随便聊啊。

“我在兵团时曾经见过一次军人整肃纪律。我们2 师有个很棒的礼堂,能挂吊杆,有一千多个座位,可以演正规大剧。有一天我们突然接到通知:上午必须离开剧场。师警卫连还在大礼堂四周放了警戒。我在下乡前曾在北京偷偷看过内部播放的日本电影《啊,海军》,那是我们小孩儿不能沾边的,结果我们溜进影院藏在屋顶看了那场电影。这次我又故伎重演了一回,爬到礼堂的高处偷看大会场景。那是2 师现役军人的一次纪律整肃大会,会上让一批犯了生活作风错误的军人上台示众,他们当场被撕掉了领章,还被打了嘴巴子。所以我感到,兵团那些年对知青和军人都是考验,只是考验的内容不同罢了。

“聊聊我自己的吧。我是1953 年7 月份生人,小学上的是史家胡同小学,中学是72 中,那是从北京2 中分出来的一个新学校,英达和姜文也是从这个学校出来的,但比我低了大概有8 届。我跟他们开玩笑说,从长相上看,你们应该是我的学长呀! 1966 年‘文革’开始时,我还在小学6 年级。因为中学搞运动,我到1968 年才上中学,第二年就去兵团了,说是69届初中毕业生,其实没学到什么东西。当时老师让我们学生上讲堂,念报纸、读社论,课堂时间是占满了,可尽是些没用的。知识不能说没学,但学的很少,数学就教到小数点,英语课只教会了我们‘Long life Chairman Mao(毛主席万岁)’。1969 年8 月,我初中算是毕业了,31 日离开北京去兵团,被分在了2 师15 团,现在那里叫宝泉岭农场。”我说:“你以后从事的工作要有文化知识功底,这些你是怎么补上的呢?”

濮存昕说:“靠日积月累吧。‘文革’开始后一下子就没书读了,我只能自己找书看。当时人艺的剧院图书馆没有人管了,我父亲是人艺的老演员,常拿一些书回来让我读。他也没什么具体意向,有什么就拿什么,有《三国》、《水浒》、革命小说、苏联小说,还有小人儿书(连环画)。我没人引导,什么都看,凭着一股求知欲,半古文的东西连懂带不懂地统统从头读到尾。书读完了,我就看大人的《参考消息》,报纸一到手,先看漫画。书报读得多了,写点什么脑子就不空了。在学校参加运动时,我办过小报,刻过蜡版,写过声讨‘刘邓路线’的大批判稿,还参加过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写对口词、快板词,什么都招呼。那时不知天高地厚,词还没背下来就敢上台演出,不怕丢人现眼。有一次我在说快板书时把词忘了,老师没辙,把写着词的小本给我扔到了台上,我扔了大板,一手拿着小本,一手打着小板,把词给念完了。

“我父亲是个老艺术家,演出对我来说是家传,从小我就不怵表演,而且表现欲还特别强。要表演,就要读书、要创作,这成了我给自己补养文化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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