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 ■(2)

“你没有,抱歉。你有朋友,很多朋友。你有情人,很多情人。但你没有最好的伙伴。”保尔停下来看了她一会儿,好像要说什么刺耳的话一样,“但是不管怎样,不管怎样,”他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我带你来这儿不是要攻击你的人格。我带你来这儿是为了恰当地处理这事。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所以……”

他把夹克衫解开,从里面的口袋拿出一个盒子。他把盒子递给卢碧。

“这是什么?”卢碧问。

“打开。”他朝盒子点点头。

卢碧把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亮晶晶地晃着她,是个玳瑁梳子,那种西班牙式样的,装饰着小小的粉色的花朵形状的宝石。卢碧盯着看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是个精美的礼物,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你喜欢吗?”

“是的,”她说,“很漂亮。可是送我这个干吗?”

“你的头发,”他说,“这个是别在头发上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把它送给我?”

“为了感谢你,为了告别。”

“好吧。”卢碧把盒子合上,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我送错了吗?”

“不,”她叹了一声,“不,非常漂亮。能有一样东西纪念你,纪念我们,这很好。”

“你在开玩笑吗?”

“不,”她说,“当然不是。你不欠我什么。我们之间一直是那种,你知道的,来去自由的关系。很好。”她停下来,想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喘了口气,问道,“但是,我们的安排怎么办?”

保尔垂下眼睛,等服务生在他们桌上摆好饮料。

服务生走了后,他说:“显然得停止。”

“好吧,”她说,慌乱涌过她的全身,“那我怎么办?我拿什么付房租?”

“我肯定托比会免掉你的房租。”

“是的。”卢碧说,“那其他的呢?食物……衣服……生活?”

“你会想出办法的,”保尔说,“你会找到工作,卖掉一首歌。卢碧,你该长大了……”

“上帝。”她觉得慌乱吞噬了她,“我怎么办?我还欠凯文今天早上的排练费。我已经没钱了。他妈的。你能不能,也许,先借我点钱,让我渡过这一关?”

“不行,卢碧。我不能。就这样了。这个……”他指了指礼物盒子,“还有这个……”他指了指刚摆在她面前的牡蛎,“这以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必须这样。”

“什么?哪怕五十英镑都没有?”

保尔叹了口气,掏出他的钱包拿出一沓二十英镑的纸币,推到卢碧面前。卢碧用手盖住那些纸币。这些钱不止五十英镑,可能有一百英镑。它们还带着体温。卢碧看也不看一眼地把钱放进手提包里。“谢谢你。”她说,然后她盯着她的牡蛎,试图整理她的思绪。她想:谁是第一个吃牡蛎的人,谁第一个用叉子轻轻地刺进牡蛎肉里?谁第一个撬开牡蛎的壳,觉得把肉放进嘴里尝尝会很有意思?她把一勺粉红的醋和青葱倒进牡蛎壳里,用拇指和食指把牡蛎夹起来举到鼻子下。这味道让她想起暑假,想起覆盖着贝类的弃船,想起肯提西海边的蛏子,想起用木叉吃的炸鱼和薯条,想起一桶桶的海藻和透明的小螃蟹。她把牡蛎肉放进嘴里咬下去,一次,两次,她把它吞了下去。她看着保尔。他两手相交,正惆怅地看着她。“你不担心我吗?”她温柔地说,“你不怕我生存不下去吗?”

“不。”他说,一边拿起刀叉。

“为什么?”

“你想让我担心你吗?”

“是的。”她说。

“真的?”他笑了。

“是的。我害怕。我……我……”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泪如泉涌了,她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怕没有了你在身边我会随波逐流。”她眼泪汪汪地盯着保尔。保尔抱歉地笑了笑,把手盖在她的手上。

“你不会有事的。”他说,“我了解你。你是个坚强的女人,你根本不会有事的。”

卢碧僵硬地笑了一下,把手抽了出来。因为如果他那么想的话,他就根本不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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