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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比对卢碧的爱情像潮汐一样退潮而去。十五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对她的渴望吞噬了他。那种渴望如此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质疑他所经历过的所有其他情感的真实性,质疑他所经历过的其他感情的剧烈度,甚至包括对凯伦的感情。他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如此渴望跟另一个人发生性关系。他觉得热血沸腾。他的手臂、脚、眼球都充满了过剩的血液。在她面前他大汗淋漓,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热气让他满面通红,就像照着红外线似的。他必须把手插在兜里,生怕自己忍不住要不恰当地摸她。

在住进来的第二天,卢碧带回来一个她说是“老朋友”的彪形大汉。他们做爱的声音如此之响,时间如此之长,托比不得不睡到了楼下的沙发上。那人继续在房子里逗留完那个周末,他穿着卢碧的睡衣,走到哪儿都抽烟,包括浴室。托比以为这只不过是卢碧一时糊涂。当那个大汉终于在周一下午消失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可是三天以后,卢碧又在大下午带了她乐队里的贝司手回家,说是要修改一些歌词什么的,然后他们消失在卢碧的卧房里。接着传来的是长达一小时的震耳欲聋的做那种事的声音。这样的情况继续着。一系列的“老朋友”、“好朋友”、“最好的伙伴”,统统在卢碧的床铺爬上爬下—— 他们中有的是一次性的,有的是常规的。有的具有跟卢碧相当的魅力,有的简直就是丑八怪。有几个达到了“男朋友”的阶段,但这些都是稍纵即逝的关系,总是被卢碧亲手扼杀,而她从不为此悲伤。

奇怪的是,卢碧的混乱私生活对托比的欲望并没有火上浇油的作用。如果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倒是像一个大屁股坐在了气囊袋上一样,把托比的欲望给压得扁扁的。取而代之的是,托比看待卢碧超越了生理的界限,他的身体开始反吞噬,他不再脸红心跳,他坠入了爱河。当只有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当他们一起看电视、喝酒、讨论音乐的时候,当只剩托比和卢碧的时候,那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当她有男伴儿的时候,他学会了漠视,他把自己沉浸在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里,他把音乐开得很响,他置身事外就像在等着预报中的暴风雨过去。

有时一连几个月卢碧都没有和男人睡觉,这时托比就会燃起希望——也许她长大了,抛弃了以前的恶习。也许现在她会注意托比,把他当成一个有性别的生物看待。但是最终,几天以后,通常是半夜三更的时候,伴随着前门打开的声音,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又会爬上楼梯传到托比的床上,他又得拿枕头捂住脑袋,试图在卢碧做爱的声音传来前入睡。

有一次,大概是六年前,凌晨三点的时候卢碧演出完毕带着一群女朋友回到家里。她醉醺醺地冲进托比的卧室:“抱抱我好吗,托布斯?”

“什么?”

“我真的,真的,醉了。我想要跟我可爱的托比来个可爱的拥抱。”她爬上托比的床,一只肩膀搭在他身上,把头埋在他的臂弯里。托比连块肌肉都没敢动,大气都没敢出,生怕她改变主意。

过了一两分钟,她问:“你光着身子?”

“不全是,”他回答。

她的女朋友们的高跟鞋在楼下的木地板上踢踢踏踏地踩着,她们洗劫了冰箱里的零食,开响了音乐。托比听到卢碧的呼吸声,她的脑袋和托比的手臂之间满是她气息里苦涩的酒精味道。“这都是为什么?”他终于问。

“什么?”

“这个,”他做了个手势,“这个。”

“不是什么,”她嘟囔道,“只是想要一个拥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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