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姐姐的男朋友的房子，很小。小得不能再小的房子，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厨房就电梯这么大。但我不该抱怨。他们让我住那儿已经很好了，至少我有个地方可以住。”
康恩点点头。他想告诉她他曾经在伍德格林的一家商店门廊里睡过两星期，但还是决定不说为好。也许她会可怜他。更糟的是，也许她会觉得这很酷。也许她会突然把他看做一个新鲜事物，一个可以跟她那些时髦的朋友和可笑的拿花儿做名字的姐妹夸口的人：噢，我的新朋友，康恩，如此悲惨，曾经无家可归，你知道吗？睡在一片纸板上，在公共厕所洗澡。
电梯到了地下室砰的一声停了，门开了，戴茜帮康恩把小推车推出电梯。
“在你那不错的房子里，你跟谁住在一起呢？朋友？女朋友？”
戴茜说到“女朋友”这个字的口气让康恩觉得有点激动。她在试探，她想知道他是不是单身。康恩突然觉得脑子里的每样东西都在往旁边挪，把位子让给一个新的可能性——这个可能性就是这个来自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世界的女孩儿实际上可能想跟他在一起——他这个来自托特纳姆，被祖母在廉租房里带大的男孩儿；而戴茜的世界里有小马、加勒比海家庭假期，他们的聚会上男孩子都得穿燕尾服。
“没，”他用鼓励的语气回答，“没女朋友。我跟我妈住一块儿。”
“噢，你还跟家人住一起？”
“不，我是说她跟我住一块儿。是我的地方。”
“你跟你妈妈合住？”
“对。但不只是我妈，很多人。”
“什么？像公社一样？”
康恩笑了。像戴茜这样的女孩儿是会喜欢公社这样的概念。“是的，”他说，“有点。房东这家伙是个诗人，他把房子分租给我们。”
“哇，一个诗人。”
“是的。他有点怪，有点与世隔绝，但是个好人。房子很大，住在那儿的人形形色色。艺术家、歌唱家、演员之类的。真的很酷。”
康恩和戴茜走进收发室的时候，那儿的人都抬头好奇地看着他们。他们的目光自动挪到戴茜修长的双腿上，但她好像对他们的注目完全无动于衷。通常“楼上”的人到“楼下”来都是有原因的。你可以感觉到他们试图短暂地融合在这个异度空间里来达到他们的目的，然后他们乘电梯返回他们正常世界的明亮灯光里。但是戴茜不屑于这样。她根本没注意到她身处一个满是男人的闹哄哄的房间里，BBC 1台开得震天响，小报从最后的体育页往前翻看着。
康恩领戴茜到邮件分拣区找她要的包裹。
他问奈基尔：“有‘缪缪’寄给《 VOGUE服饰与美容 》的包裹吗？”
“有，”奈基尔说着，从架子上拎出一个大塑料袋，“刚到两分钟。”他把袋子递给康恩，对戴茜笑了笑。“嗨，”他笨头笨脑地说，“你是谁？”
康恩责备地看了奈基尔一眼。戴茜可不是来这儿跟穿着普里马克①毛衣的胖男人打情骂俏的。
“嗨，”她回他一个微笑，“我叫戴茜。”
“你好，戴茜，我叫奈基尔。”
“奈基尔，你喜欢‘缪缪’吗？”
奈基尔微笑着说：“是我最喜欢的牌子。”
“他们也做鞋子的。”
“噢，是的，”他同意说，“不错的鞋子。但不如克里斯提·鲁布托的鞋子好。那才是好鞋子呢。”
戴茜笑了，奈基尔也笑了。康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这个家住海诺尔的四十岁肥胖男人和一个来自八楼的天使互相开着玩笑。这时候他意识到：戴茜从墙纸里跳了出来，他伸手可及。只是时间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