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妮在厨房里。她穿着一条稍微有点高腰的牛仔裤，一件红色的运动衫，戴着小小的金耳环，脚上穿着实用的平底皮鞋。她剪了很有层次的短发，亮闪闪的发卡把头发别在一边，小女孩儿似的发卡衬着她早熟的中年人衣着显得很不协调。她的唇膏是不太好看的珊瑚色，有点涂歪了。看见托比走进来她好像有点震惊，差点转身就走。只是当托比跟她说“你好”的时候，她停下来表示确认他的存在。
“你好吗？”他谨慎地鼓起勇气问道。
“很好，谢谢。”她嘟囔着，一边从水龙头往壶里加水。托比等着她开口问他好不好，或者至少问他要不要喝杯茶，但她什么都没说。等着水烧开的时候，她看着窗外，低声轻柔地哼着什么曲子。托比看着她。她很瘦小，身体很窄，腰看上去好像两手就可以合围，肩膀也就一本电话簿那么宽。
“呃，乔安妮。”他顿了顿，不太确定该怎么继续，但是他知道他必须接着问，“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
她猛一下转过身来。“什么？”她指了指门，“这里？”
“是的，”托比说，“我是说，在这个房子里。”
“噢。天，我也不确定。”她抿着嘴唇瞪着天花板。
托比等着她回答，左手还拿着一袋面粉。托比想：她是在计算她在这儿住了多久了，还是只是在看天花板上的水渍呢？
“两年零八个月。”她终于答道。
“哦。”
“零二十天。”
“哦。”托比重复道。
“我是2002年5月4日搬进来的。那天是个晴天。”
“是吗？”他说，一边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好像试图回忆起那一天。
“是的。我从伦敦的东南边搬过来的。那天那里有个游行。是关于大麻的。有人打扮成大麻叶子走在我所在的街上。我很高兴自己离开了那儿。”
托比笑了，乔安妮给这拘谨的对话里加进了一点轻佻，这让他如释重负。但她只是空洞地看着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托比说，一边伸手去拿筛子，“就是想起来了。”除了乔安妮的茶匙在杯子里一圈一圈搅动的声音外，厨房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房子。住在这儿。你觉得开心吗？”
“嗯，”她耸耸肩，慢慢搅动她的茶包，“是的。很好。我没什么可抱怨的。干吗这么问？”她眯起了眼睛，“是不是你有什么问题想跟我讨论？”
“噢，不是，根本不是。我只是在想我几个月没跟你说过什么话了。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还好。就这些。”
“好吧。”她生硬地点点头，把茶包朝杯壁压了压。
“你工作怎么样？”
“很好。”她把茶包扔进垃圾桶。
“你还在，我是说，还在拍那些戏吗？”托比有点轻微地出汗了。
“没。”她回答，然后把茶匙扔进洗碗机的篮子里。
“那个角色呢？你体验生活的那个，呃……”
“没，那个没成。”
“天哪。真可惜。还有什么别的角色吗？”
“没有。”
“哦，”他说，“好吧，那你只是……”
“只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你在工作，是吧？”
“是的。”她端起她的杯子，“我有工作。”
托比点点头，有点抓狂。她飘过他旁边走到走廊上，身后留下格雷伯爵茶的花香味。托比勉强说道：“很好，很好。”
